下午四点,大家簇拥着苏城进了武警大院时,站在三楼窗边的王问哲开始往下走。
苏城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行动如风。俊朗的脸庞被军帽上的国徽衬托得格外棱角分明。
他手里握着鲜红的荣誉证书,笑容扯动了眉角上尚未痊愈的刀疤。
他上个月才调任这里,任职局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局长。不出一月,带领大家破获大案,为全局立功,所有人都发了奖金。
今日下午的表彰会刚刚结束,大家才从外面回来。
正要进大厅时,苏城才看到了王问哲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急忙将证书往后身藏。身旁人还未明白何故,王问哲上前一记耳光,打得苏城军帽掉落,嘴角出血。所有人都吓到了,面面相觑。
这个院子里,苏城是最高的官职,一等军校毕业,年轻有为,空降到此,还无人摸得到他的底有多深。大家不知道休假刚结束的老王,有何缘故以下犯上,况且他为人一向低调友善,今日如此举动确实罕见。
可当大家看到苏城从挨了打后就捂脸低着头,帽子也不敢捡,一声不吭的样子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人们纷纷散开了,王问哲今日是来销假的,他不必等到下班,于是至始至终,他一个字也没留下,扬长而去了。
苏城捡起帽子,扫了一下四周,门卫的值班室里两个人站起来冲他敬礼。他有点尴尬,回了礼,匆匆上楼了。
飞快穿过走廊,进了办公室,一路幸而没碰到同事。
将证书藏到了最下一层抽屉里,松了第一颗扣子,喝了一口桌上的凉水,才平静下来。
他没想到王问哲会提前三天来销假,不然打死他,也不敢如此高调的带着这么多人去参加表彰。老王一定找人问了他立功时的“英雄事迹”,才会大发雷霆,今晚肯定逃不过了。
到了五点,下班的时间。苏城还在屋内没有出来,刚才当众被掌嘴,让他有点下不来台。想起以前当职员时,都等领导走后才走,现在当了局长,居然还躲在办公室不敢走,他有点笑话自己,但也没有办法。
过了约半个小时,楼里差不多没人了,苏城出来,锁了门,走到大厅时,两个执勤兵还是一丝不苟站起来敬礼,苏城标准地回礼,心想着,明早可别又是他俩啊。
发动了车,直奔王问哲家里来。
王问哲和妻子牟雨还在做饭,苏城在客厅一侧,背靠着墙扎着马步。已经一个小时了,他只穿了军装的衬衣,还是累的大汗淋漓,腿酸得打颤,胳膊也抖个不停。
王问哲端菜出来,冷冷地吼了一句:“腿给我分开点,不会扎就让你多扎会!”苏城立马要动,可是已经控制不住肌肉了,他面露难色地望了一眼王,登时心中一虚,只得咬着牙挪了。
王问哲回了厨房,一会牟雨出来,悄悄走到苏城旁边,拉了他胳膊一把,使了个眼色,低声说“起来吧,你师父啥脾气你不知道啊。”
苏城调皮地摇了摇头,在师娘面前,他活泼多了。他皱了皱眉,说:“师娘,千万别动我,我腿麻了。您要疼我,就去把那根戒尺藏起来吧。”牟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依着苏城的话,去了房中。
饭菜做好,端上了桌,王问哲已经上了席,牟雨有心救苏城,一边解围裙,一边招呼:“过来过来,有啥事吃了饭再说,这都几点了。”
苏城自然不敢动,这是十几年的规矩,没有王问哲发话,别说让他上桌吃饭,哪怕上个厕所都得打报告。
“过来。”王叫了他。
苏城赶紧活动四肢站起来,腰酸得不行,赶紧将浮出来的一小截衬衣扎到裤子里,然后小跑到王问哲身边,老老实实站好,标准的军姿。
王已经开始夹菜,没有要让他坐的意思。吃了一会,似乎没有胃口,放下筷子,对苏城说道:“去,把戒尺拿来。”
这话苏城倒有心理准备,但却唬了牟雨一跳,罚也罚了,怎么在饭桌上要打?
往日王问哲教训苏城,一般也回房中,好歹给他留点面子的。
苏城知道戒尺已经藏了起来,所以有点为难,望了一眼师娘,没有动。
“怎么,我的话已经不好使了?是吗?苏局长!”王问哲音量有点上去。
“不是,苏城不敢。”说完就去了房中,也不知鞭子被师娘藏在了哪里。
“苏局长?苏城现在当局长了?在哪个单位啊?”牟雨一头雾水,她还不知道苏城升官的消息。
王问哲脾气上来了,还没消,有点不耐烦:“你自己问他吧。”说完点了根烟。
一支烟抽完,还不见苏城出来,有点疑惑,往日里哪有这么磨蹭的。这时苏城出来了,“师父,我没找到戒尺。”说完悄悄看了一眼师娘,然后两人都望着王问哲。
“皮带解了。”并不想纠结戒尺的事,他只想打人。
苏城无奈,抽下了皮带,军装裤腰围并不大,还是穿得稳稳的。他走到苏城身边,背转了过去,依旧如拔军姿。
王问哲侧过身来,一只手将他往前推了一步,这样才挥得动皮带。
“你师娘刚问,你现在在哪上班。”
“师娘,我上个月调任…师父单位,一个局里,履职…局长。”
啪的一声,皮带抽了下来,打在军裤上,苏城疼得不行。
“为何不来知会师娘一声?”王问哲不紧不慢再问,这种形式苏城很熟悉,一问一鞭,不管回答的是不是实话,只要王接着问,他就得受着。
“我…想着师父应该知道的,就没来跟师娘说。”
啪啪啪,接连三下,抽得苏城汗下来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知道师父在休假,所以没有来跟师父说……怕打扰师父师娘…”苏城还是不敢说实话,虽然他觉得王问哲应该都知道了。
“可以呀,当了局长,说起谎来都不打草稿了。”王问哲边说边起了身。
苏城背后一凉,急忙补话,“师父息怒,我说实话…我是怕…师父知道我要去破案,不让我去争功,所以就想着师父休假了,索性不告诉您,等您回来,这个事已经办妥了。”
王问哲终于从苏城口中听到了实话,但火反而更大了,推搡着他到沙发扶手上趴着了。
啥也不说,丝毫不犹豫地抽起来。牟雨赶紧跑过去,在背后想抓王的胳膊:“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苏城都一个多月没来了,怎么上来就下这么重的手呀!别打了!”
王怒气正旺,停了手,拦开牟雨:“你让开,今天我一定得好好收拾他。你知道他做了啥吗?”说完,又抽起来。
苏城一动也不敢动,当了这么多年兵,就算挨打姿势也保持得标标准准的。
又抽了二十来下,王累了:“你自己跟师娘说,你干了什么!”
苏赶忙站起身,站得笔直,但手还抓在耳朵上,怯怯地说:“师娘,我…空手夺了…一把刀…”说完,看了眼王的脸色。
牟雨这才明白老王为何这么生气,苏城这小子太不顾自己安危了。她也吓了一跳,上前一步,冲着苏的胳膊用力打了两下:“怪不得你师父打你,你太不让人省心了。”
苏城看到师娘也着急了,赶紧认错:“我错了,师娘师父,我再不敢了。”
“谁让你起来的?给我趴下!”王余怒未消。
苏赶紧重新趴下,位置都没变一下。虽然感觉已经肿起来了,但也没有求饶的份。
牟雨看了王问哲一眼,意思是打两下得了,别真给打伤了。
王趁着怒气,又抽了十来下,把皮带扔在了沙发上。自己去倒了杯水,去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
苏城还乖乖撅着,就像是在服从某项命令。王这时才有点消气了,苏城已经官职高于他了,在他家里还没有半点架子,和以前一样听他教训,他有点欣慰。
“起来!”王打算饶了他。
苏赶紧起身,看了眼皮带,又看王。王抬头示了个意,苏这才抓起皮带,系在了裤子上。
他走到王身边,挨完了打,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严肃了,这会该缓和一下气氛了,这一向是他自己的事。
“师父,我下个月过生日,就三十了。”苏城蹭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挨上去很不舒服,但他也不好意思再站起来。
“三十怎么了?三十就可以想怎么玩命就怎么玩命了?”半分面子也没给他。
“不是,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以后能不能别当众打我了。”苏城陪着笑说。
王这才想起来,刚才怒火中烧,放着那么多人面,打了苏城一耳光。他有点后悔,毕竟苏城现在是局长了,这样太有损他的威信了。
王没有作声,这样就是默认了。苏城可不敢指望王会给他道歉。再说了,打都打了,两个大老爷们,也不可能再计较啥。
牟雨这才听到这个话,走到苏城身边,问他是什么情况。
苏城有点撒娇地说:“师娘,我要告状,刚才我师父在单位大厅打了我一巴掌,我好多同事都在场。”
牟雨听了,不由得笑了。
她瞧见王也暗自笑了一下,于是对苏城说到:“这以后呀,他要是打你,你就可以在单位找由头批评他,你现在是他领导了呀。”
这话一出,王下意识看了看苏城,这小子被吓得站了起来。
“师娘,您别拿我开涮了。师父打我每次都是我活该挨打,我可不敢公报私仇。”
“哈哈,看你这胆,出警的时候是咋空手夺白刃呀?”牟雨被她逗乐了。
苏城挠了挠后脑勺,在师父家他平日里的嚣张荡然无存。别说像早年间那样张扬跋扈了,就连在单位里开会时的镇静气场都被压得死死的。
不过,这也是他如此离不开这个地方的原因,他内心的脆弱和柔软能够在这里得到释放。
“吃饭去,吃完把碗洗了。”王还是心疼苏城的。
“是!”苏城立马靠脚并腿敬了个礼,冲牟雨笑了笑。
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收拾完碗筷要走。
“今晚就在这里住吧,明早和我一块去。”知道他回去也是一个人。
“好的。师娘,明早能做煎饼吗?”苏城最爱的就是这口。
“这有什么的呀,明早给你做。”
“师娘,给师父也做一份吧,我不嫉恨他打我。”苏城这会心情特别好,明天就可以和师父一同上班了。
“你这小子,真是记吃不记打。”牟雨特别享受这种“一家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