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风颜早上醒来时，天还暗着。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窗子外头断续传来雨打枝叶的滴答声，虽然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却多少让人感觉到丝丝寒意。
她瞪着两眼望了天花板好一会儿，脑子里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想。过了一会儿起身洗漱，听到门响，见席安安开了门进来，她诧异道：“安安姐，怎么刚回来？店里有事么？”
席安安顶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一身的烟酒气铺天盖地：“昨晚酒吧来了个大人物，据说是洛家刚从M国回来的二少爷，要来咱们这里怀旧。一群人气势汹汹涌进酒吧就清场，天义堂几个老大都陪着来了，门口黑色宾利都排出一条街去。妈的一直折腾到现在！”
风颜嗤笑，“这些所谓豪门公子，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没什么稀奇。”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累坏了吧，去冲个澡补个觉吧。”做酒吧生意的，都是黑白颠倒，其实很辛苦。
席安安换了鞋，脱下外套挂好，回头道：“你们靳家与洛家背景相当，可几位少爷小姐都温文尔雅，和善得很，可不像这位洛家二少这么张扬。”
因为风颜的缘故，她曾见过靳家的三小姐靳小芸，漂亮知礼的女孩子，很讨人喜欢；靳家的老大靳寒向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想来也不会差。
“我现在和靳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风颜看了看时间，转身走进厨房，“都快七点了，你干脆吃点东西再去睡吧。”
“好。”席安安跟进来，懒懒地靠上料理台，摸出一支烟点上，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映着略显清瘦的脸庞，很有些颓废的苍白。她歪着头看着风颜忙乎，“你还别说，那个二少长得还真是人模狗样的，挺漂亮。”
风颜斜眼瞥着她：“怎么，看上人家了？”
席安安呸了一声，也不否认。风颜透过薄薄的烟雾，看到她夸张的妆容下疲惫的神情，心底浮起淡淡的怜惜，“安安姐，这两年我一直忙着靳雨公司的事，很少回来，你一个人照看生意，辛苦了。”
“这会儿才知道跟我客气！”席安安撇了撇嘴，叹口气，“当年我流落街头，如果不是你母亲收留我，我席安安现在还不知道埋在什么地方呢。”
风颜过去轻轻抱了抱她：“都过去了，安安姐。其实这个酒吧这些年都是你在操持，里里外外都是你的心血，我说要转给你做嫁妆，你又不要。”
记得席安安当年刚被母亲从街头捡来时，还是个又黄又瘦的女孩子，如今也成了**************了。从跟在母亲身后打杂，到独立料理这间酒吧，十多年来，对她钟情的男人不在少数，可惜都被她一一拒绝，至今也没个归宿。
“这是阿姨留给你的唯一纪念，我不会要的。你要有心，不如到时送我名车豪宅，倒是更风光些！”
“也好，不知道准新郎是哪位？”
席安安耸耸肩：“暂时还不知道。”
风颜噗嗤一笑，轻轻推了推她：“一身酒气的，快去冲个澡，然后来吃早餐。”
席安安顺从地掐灭了烟头，扭着妖娆的腰肢出去。
当丰盛的早餐端上桌的时候，浅淡的晨曦已经从大落地玻璃窗透进来，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格外舒适。
席安安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大（蟹宝宝扭扭小蛮腰）波浪金发，刀叉并举，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瞧这手艺，比店里的西点师傅强。靳雨不在了，要是靳家不要你，就来店里帮忙吧，我多给你薪水……”
说着话一抬头，看到对面的风颜略有些呆滞的神情，不由停下话。风颜半垂着眼睫，淡色的眼瞳在日光照射下呈半透明状，目光虽然看过来，里面却是空茫一片。
席安安有些心疼，伸手过去按住她的手背，放柔了嗓音道：“阿颜，你今后怎么打算？听他们说你做了金圣的总经理。”
风颜笑了笑：“靳雨的大哥说公司离不开我，让我暂时接替靳雨的职位做总经理，董事会开过就能定下。你知道他大哥一贯强势，既然开了口，我也推脱不掉。其实公司里那么多能人，就是副总盛起也是华尔街做过几年的熟手，哪里轮到我这个外行来做主。大概是他觉着这时候放我离开，会对不起靳雨吧。”
“我看靳雨的大哥对你很好，继续在公司做下去也不错。你这么聪明，这两年也跟着靳雨学了不少，只要手底下有人帮你，做总经理什么的还难不倒。”
风颜勉强笑了笑，沉默片刻，低声道：“是，靳雨他一直都是手把手地教我。安安姐，是不是我太执着了，或许这就是一场普通的车祸……连他靳家也认了的。”
席安安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不该追究下去，就这样了结吧。”
风颜慢慢转过头，看向窗外渐渐明媚的阳光，喃喃道：“这些日子，我真是累了。靳雨都不在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回M国去好了。”
席安安愣了愣，猛然拍了桌子站起来，“你舍不得别人，就舍得再离开我啊！”
她怒目瞪着风颜，见她一贯水波不兴的眸子里满溢着痛楚，心里一软，忽然生出了世事无常的伤感，慢慢低头坐下，颓然道：“算了，聚聚散散的，这些年我也习惯了。”
风颜也知道自己刚才说得过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便都沉默下来。
吃完饭，风颜不让席安安动手，自己收了碗筷进厨房。席安安只得闷闷地坐在餐桌旁，心里不知怎么觉着憋得慌，也不想去休息。
这时，门铃响。
席安安开门放了人进来，是风颜的女司机兼保镖魏晨。
魏晨原来是靳雨的私人保镖，靳雨出了事，她就自然而然跟了风颜。三个月来尽心尽力，几乎寸步不离。这些日子风颜一直住在紫夜酒吧，她也就跟着住在这里。
“席小姐早。”魏晨恭敬问好，顺着她的指引走到厨房门口，“颜姐，刚接到电话，寒哥请您今晚回老宅吃饭，有事商量。”
风颜微微皱眉：“知道了。吃过早餐没？”
“刚在下面吃过。”
“等我一会儿。”
风颜从厨房出来，又进了卧房。魏晨瞥了眼坐在旁边穿着低领睡袍、露出半截白皙大腿的席安安，咳嗽一声，朝着半开的卧房门大声道，“风小姐，我先下楼去。”
风颜换了一身浅米色的洋装出来，正见到席安安笑得花枝乱颤。
“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什么，只是刚发现你这位保镖还是个处儿！”
风颜知道她说话也没个正经，过去拉起她推进了隔壁的卧房：“好了好了，刚才是我不对，快去睡吧。我今晚回来再给你赔罪！”
她这样一说，席安安倒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了，回头望着她纤长的背影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别累着。”
出门时雨已经停了，到了公司，副总经理盛起已经在风颜办公室等着。
盛起是跟着靳雨一起创建金圣的中坚人物，在公司里威望极高。风颜虽然做过总经理特助，毕竟从前很多事情没有亲力亲为，很难掌控分寸，幸好有盛起鼎立支持，从旁相助，处理起来事半功倍，省了不少周折。
今天投资部有个大企划案要研究，很费心费力。两人简单通了气，就带着秘书去了会议室。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和一般资深经理斗智斗勇，中午也不过吃了个简餐，下午下班前总算按着她的意愿过了会。
等会议室的人都散去，风颜握住盛起的手，诚恳道谢，希望能请他一起用晚餐。
盛起微笑道：“抱歉，风小姐，今晚我已经有约了，改天我请客。”
风颜这才想起自己今晚要回靳家，歉然道：“盛总客气了，怎么能让您破费。”
两人说着话一路从公司出来，风颜上了车，直接吩咐魏晨去城西的靳家老宅。
走到半路，忽然接到电话，竟然是紫夜酒吧的调酒师艾维打来的。风颜很意外，艾维是个腼腆的男孩子，手艺极好，却很少和别人交流，每天忙碌之余最大的嗜好就是偷看席安安。她曾听茜茜当笑话说过几次。
“有什么事么？”
艾维语气惊惶，声音压得很低：“天义堂老大来咱们这里，说要收购酒吧，席姐不愿，他们就扣下她陪着喝酒，说要一直喝到老板来为止。席姐已经被灌了很多酒，也不准我们告诉你。我……我这是偷着打的电话……席姐眼看着撑不下去了！”
“刘大海呢？”颜风皱眉问。
紫夜酒吧的安全一向是交给一个熟客刘大海的保全公司负责，这人对席安安明里暗里都有那么点意思，因此平日里都极用心照顾。
艾维呐呐道：“他……他自己就是天义堂的人，老大亲自来了，他也不敢多说。”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风颜道：“阿晨，去紫夜酒吧。”
“要不要告诉寒哥？”车里安静，话筒声音放出来，魏晨也听了个大概。
“不用。”自始至终，她都不希望紫夜酒吧和靳家有任何牵扯，但凡自己能解决，就绝不想动用靳家的一分力量。人情债最是还不得。
她接着拨通了靳寒的电话：“寒哥，我今晚有事，不能过去了，明天再和寒哥约时间。”
话筒里很快传来一道威严低沉的男子嗓音：“好。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是帮你找了个助理，想让你见见。”
“谢谢寒哥，寒哥挑的人，我信得过，让他直接来公司吧。”
“不，还是等你先看过再说。嗯，阿颜，公司事情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靳寒声音平淡，话语中却自然而然透着关切，风颜再次道谢，挂断电话。
手机铃声又响，号码熟悉，她立刻接通：“艾维，尽力护着你席姐，我马上就到。”
“阿颜，出了什么事？”话筒里竟然是云起疑惑的声音。
风颜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没事，酒吧来了几个小混混。”
“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一点小事。”风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云起哥有事么？”
“嗯，阿颜，我想通知你，关于你的案子，我打算接了。不过，有些具体事项需要谈谈，明天来所里吧。”云起顿了顿，接着说，“你自己来。”
“好，谢谢云起哥！”
挂断电话，风颜心里轻松了不少。只要云起愿意接手，就没有查不清的案子，她相信他。
汽车向着酒吧方向疾驰，天黑了下来，昏暗的路灯将道路镀上了一层薄色。
风颜和天义堂的人接触不多，她闭着眼靠在后座上，努力回想着关于这个社团的资料。天义堂的掌舵人叫陈振，据说是个极重江湖道义的汉子……
一直专心开车的魏晨忽然道：“听说洛家大佬溺爱二少爷，他一回国，就将手下产业随他挑选，最后大少接管了公司，二少接管了社团。”
“那么这个天义堂老大，现在已经换成了洛家二少？”
“多半是。这人跋扈惯了，软硬不吃，颜姐要小心。”
说着话汽车驶入了酒吧所在的街道，远远看去，门口果然一字排开十多辆黑色轿车，嚣张中透着森然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