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兄弟如何得知?”秋甲渐觉事情有些古怪。希时深夜将自己从茅棚拽出,自然不是为了在此赏月论道。何况愣头豪和癞疤良二人,行事鬼祟,绝非如希时所戏言,乃好心前来看门护夜。
“你先别问,就说有没有吧!”希时径直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秋甲。
“不错,花背与我皆是烂谷村人,是同饮村前井水长大的好兄弟。为了过活,他上月随我来此工地,却不想——”秋甲声音有些哽咽,他停下正了正声,长叹道,“在前次上石时被青石砸中,命丧于此,真正是老天不开眼!”
“你先别忙着怪虚哥,他是替人背了黑锅。”希时接口道,“花背的死,是有人蓄意为之。”
秋甲一听,神色剧变,他伸手钳住希时腕部,紧声道:“此话何意?”
“整件事情,都是戚工头和刘管事搞的鬼,那个阿豪——也就是你说的那个愣头豪,在上石的时候做了手脚。”希时唯恐秋甲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字斟句酌道,“至于为什么要杀死花背,却又故意搞成意外事故,很简单,就是为了骗取官府的恤银。”
希时一席话,如桶冰水自上而下,将秋甲浇了个透心凉。
“时兄弟何以如此肯定?”秋甲哑声道,他素来疑心花背死得蹊跷,却苦于并无真凭实据,只得作罢。如今希时一番言语,正戳中他心事。
“你刚才不是在茅棚找不到我么。那会我因为尿急出来放水,正巧碰见那个刘管事鬼鬼祟祟,便跟了过去。结果被我听见他和戚工头的谈话。”希时答道,他见秋甲脸上满是激愤,有些担心起来,接下来的消息更坏,不知秋甲能不能受得了。
秋甲慢慢松开希时腕部,面露杀气:“那日上石,我与青石最近,花背稍远。青石掉落时,却偏偏砸了花背,真正古怪,却不想是这几个狗贼作的手脚。此仇不报,我秋甲誓不为人!”
“秋甲叔,说了半天,到底什么叫上石?”秋甲接口问道。
“营房将要建成之时,必以青石悬于营顶,此为上石。只是青石重逾千斤,单靠人力悬吊,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
“原来如此。”希时点头道。
看来这个时代没有吊机什么的,几吨重的石块单靠人力,从地面吊上几米高,确实容易发生事故。这也难怪尽管发生了五起命案,秋甲等人却没有疑心是有人搞鬼。
希时继续说道:“其实,不单单花背,五疤、大山、二瓜、金柱这四个兄弟,也全都是在上石的时候,被害死的。”他极为注意地看着秋甲,生怕他一时激愤难当,有什么不妥之处。
秋甲面色变了又变,由初时的难以置信到震惊,再到愤怒至极,最后怒极反笑,笑声中却透着悲怆之意。“好!好!好!区区几两纹银,便引得这几人生起狼心狗肺之意,谋人性命。”秋甲一掌击下,营顶碎石纷纷坠落。好在二人离愣头豪和癞疤良甚远,不怕听见。
“今日若不取这几人狗命,怎对得起枉死的兄弟!”秋甲虎目眦裂,一字一句道。
“五条人命,死得不明不白,这仇当然要报!”希时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至于怎么报,咱们得先谋划谋划。”
作为全球顶尖特工,希时多数时候干的就是睚眦必报的买卖,他可没那么强的凡事交由法律来审判的意识。
“时兄弟有何良策?”秋甲并非鲁莽之辈,他此刻虽急于手刃仇人,却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此事非同小可,务必一击即中,方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世界上有两件事情会震慑我的心,顶上苍穹和内心道义。”希时冲秋甲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坏笑,继而指了指愣头豪和癞疤良藏身的方向,“我们就先从这两个家伙身上着手!”
说着,希时轻身从营顶跃下,弓身而行。
“顶上苍穹!内心道义!”秋甲目视希时身影喃声自语,他心中对这年轻人竟隐隐起了敬服之意。
此人不过比三才略长一二岁,却是干练豁达,气度不凡,远非三才所能及。再者,能以顶上苍穹、内心道义自况者,绝非普通人家子弟。
“秋甲叔,快跟上!”希时回身见秋甲仍在营顶上,不由得暗暗奇怪,挥手招呼道。
秋甲这才省悟,暗思此事日后再论,现今手刃仇人要紧。
希时与秋甲倚墙而行,绕过几处营房,静声无息抄至愣头豪与癞疤良藏身后。只见二人伏于草中,胸前横放钢刀,颈项前伸,如饿龟探头,所望处正是六朱、七鬼安睡之茅棚。
二人太过专注,竟未曾发觉身后有人悄然而立。
秋甲心中怒起,正欲上前,却被希时抬手拦住。秋甲不解,却不便动问。
希时嘴角泛起坏笑,抬肘平掌向前,伸出五指,身形悄悄前移。
你奶奶的,大半夜突然见到身后冒出个人影,还不得让你两个傻缺吓个半死。想到两人骇得魂飞魄散样,希时几欲大笑。
三更时分夜露甚重,癞疤良本不欲前来,怎奈愣头豪以刘管事名号相逼,兼之前番花背等人丧命,自己也分得过几文官府恤银。
口实落在了他人手中,行事便由不得自己。癞疤良暗暗懊丧不已,扯上这伤天害理的勾当,怕是终于一日要遭报应。
伏在草中多时,癞疤良脖颈僵直如石,难受异常,茅棚处却是静息无声,教人好不耐烦。
此刻,他正心中烦闷,却见眼前草中有黑影移动。癞疤良自觉定是伏得久了,两眼发花之故。
癞疤良轻揉双目,定睛再瞧,却见月色中那黑影愈发大了,细观之下,赫然是十指分开的人影!
癞疤良顿觉头皮发麻,背上立时冒出冷汗。
这三更半夜,身后何来人影!
再看那人影,身形摇晃,恰似鬼魅,依稀中似有呜咽之声。癞疤良脑中立时现出花背、二瓜等人丧命时,脑浆崩溅惨状来。
恰当此时,那呜咽声竟变得清晰起来,细辨之下,分明是“还我命来”!那黑影的两手形状突变,幻化成单刀破空横飞过来。
“不好!厉鬼前来索命啦!”癞疤良惊声从草中跳将起来,肝胆俱寒,忙不迭地转过身去。
倏地,愣头豪满面鲜血扑入癞疤良怀中,双目不可思议似的望着后面,口中发出“呃呃”的怪异之声。
癞疤良立时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