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你来了。”白衣的男子抬头看她，眼中满溢着温暖的笑容。五百年岁月风尘，他依旧是那个单纯透明、逍遥自在的小白龙吗？
“你真的是回雪？”她感觉自己的泪形将夺眶，却努力地隐忍着。她走上前去，在他身畔跪下，取出灵泉之水，急切地说：“回雪，喝下灵泉之水，我带你离开！”
“初月，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总有一日，你会来。”他并未去接她手中装有灵泉之水的瓶子。
“回雪，你知道，我不是初月。”她幽幽一叹。
“不是？初月，你该记得，我们一起坐在层云之颠，放牧群星。”
“回雪，此生此世里，我只是云歌，只是一个肉身凡胎的寻常女子。回雪，喝下灵泉之水，为了月珑，为了你自己，喝下灵泉之水吧！你可知，为了取得灵泉之水，月珑差点被妖邪的恶瘴毒瞎双眼！”
回雪注视着她，是那样悲沉的眼神。他轻轻地撩起了衣服，白衣之下，他自腰身以下的身子已经石化。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惊骇和悲哀。月珑只对她说，龙灵对回雪施了法，要用灵泉之水方能解，却没说，竟是如此残忍的一种魔法，将人彻底地禁锢。
“多久了？”她颤声问。
“五百年。”他说得淡然，放下衣服，轻轻地弹了弹衣衫，理得平整了，这才又看向她，“初月，不可以。你不可以抛下我，不可以忘了回雪！”
“先喝下灵泉之水吧！”她的泪流了下来，“回雪，我们费尽心思，月珑倾尽全部灵力，才将龙灵引开。我们时间不多，你先跟我离开，其他的，我们慢慢再说。”
他摇头，轻叹道：“或许，你还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往昔片段；或许，你还没有全忘。栖月湖心孤岛地宫墙上的‘回雪’二字，便是我五百年前刻意留下的，为的，便是让你能发现我的所在。那****被龙灵拖入湖中，我便是倾尽灵力要让你重拾昔日的记忆。可是，初月，你所记得的还太少、太少，让我告诉你，将一切都告诉你！”他拈起了手指，深深地凝视着她。
云歌如同被雷电击中，全身一颤，记忆的碎片汹汹而来，不断地刺激着她沉寂的心。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逐渐汇拢来，拼凑成完整的画卷，痴痴地将她呼唤。
层云之颠，天女初月执着灵鞭痴痴地思虑着什么，她的胸前挂着流风所赠的三生石，灵光四射。三日之后，她便要披上嫁衣，成为流风的新娘了。天界的天女们，都在羡慕她呢。多少年了，没有哪位出嫁的天女能有幸拥有一枚三生石，更何况，是如此美丽至极的一枚三生石。而流风，他是神龙一族中，法力仅次于龙君赤炎之人呢。流风，你会给初月一份她想要的爱吗？
疾风过处，小白龙从天而降，英挺的眉目间满是忧伤之情。
“初月，回雪恭喜你！恭喜你觅得好夫婿！”他看着她，眼中都是深深的痛色。
“回雪，你来了。”她垂着头，是不敢看他的双眸。
他上前，执起她的手，拉她在层云之颠坐下。
“这当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层云之颠共赏烟火人间三千繁华，共同放牧这群星璀璨了吧。”他幽幽地说。
“流风说，只要我喜欢，往后，我仍可以来此放牧群星。”
“流风对你真的很好。而且，他有能力给你别人所无法给予的幸福吧，比如，这三生石。”他看着她胸前闪烁着灵异之光的三生石，冷冷地说道。
“回雪，你要我怎么说呢？”她轻轻一叹，“你知道，我的心愿。”
“心愿？”他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再也不能忍耐失爱之痛，“初月，问问自己的心，你爱流风，还是爱他身负的无上法力？而且，初月，你知道，就算法力无边，也未必能成就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就好像龙君和冰雪女神那般。”
“可至少，我会拥有希望。”
“初月，那真的重要吗？”他看着她，切切地问，“你难道不喜欢和我一起坐在这层云之颠？难道毫不留恋我们曾共同度过的那些单纯快乐的日子？”
“回雪，你知道，你是除了月珑之外，初月最亲最爱之人，可是……”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回雪急急地打断：“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可是？你心中所愿之人是我！是回雪，而不是流风！不要欺骗自己，欺骗满天神佛，那会遭天谴的！初月，嫁给我！嫁给回雪，嫁给你心中所愿的那个人！这才是你想要的爱！”
“不！回雪！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没有听到初月哭着、喊着说出的那些话，云歌的心念骤然回到了现实之中，回到了湖底陵寝。她的心痛着，是令人窒息的痛。
“你可明白了，我的心，还有五百年前，你自己的那颗心？”他看着她，执拗地问着。
“回雪，那是初月，那只是初月！而现在，在你眼前的，只是凡人云歌！”她哭着，茫然无措。
“可你知道，若是无法挽回你的心，回雪情愿永世的禁锢，回雪不需要救赎！”他竟是毫不妥协。
“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了月珑。回雪，月珑很苦。五百年了，茫茫尘世中，没有比他更寂寞的人！”
“你的心肠已变得如此坚硬了吗？初月，你只在乎你的哥哥，你可有想过回雪？这五百年，回雪的寂寞比他更甚呢！而且，不仅是寂寞！”
她怔住了，抬起泪眼，沉吟半晌，终于问道：“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喝下这灵泉之水，跟我走？”
“做回初月！”他切切地看着她，目光如火，“给回雪一颗爱的心！”
“怎么可能？”她苦苦一笑，“纵然我答应你，可爱不同于旁的东西，能够随意地给予或丢弃。”
“当然可能！”他从怀中取出一件华光四射的东西。
她看清了，那正是挂在初月胸口的三生石啊，却为何会在回雪的手中？
看她满脸的疑惑，他认真地说道：“你还不相信吗，还不相信自己五百年前的心，五百年前的爱吗？这就是凭证呢。因为你的心、你的爱属于回雪，所以，你将这枚三生石赠与了回雪。因为，你想与之共携三生三世美好姻缘的人，不是流风，而是回雪！初月，再想想这五百年的相寻相觅，想想你为何要堕入凡尘。初月，你爱的人是我啊！初月，来，把你的手给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反反复复，都在向她诉说、传递着一个意思。她不禁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他将她的手握住，将三生石置于两人的手心之间，与她十指相扣。
“初月，闭上眼睛，然后，全心全意，对三生石说出我的名字。那样，你便会记得你是初月，记得你对我曾经的爱；那样，初月，我们便能回到从前！我们将返回天界，做一对天上人间，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而月珑，也将得到救赎！”
她真的闭上了眼，往事的碎片再度袭来，殷殷地扣问着她的心。
“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有心跳便是有心。楚骁的心会永远为你跳动！”
那是楚骁啊，是楚骁在那样深情地对她表白着深挚的爱意；是楚骁在那样疼痛地凝视着她，在切切地问她，她的心、她的爱究竟属于谁。
热泪奔涌，她张开了双眼，却正迎上回雪满含忧伤和责备的双眸。
“楚骁是谁？为何你会对三生石说出他的名字？”他有些恼怒地问着。
“对不起，回雪，我做不到！”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
“做不到什么？”他眉头一扬，“做不到爱我，还是做不到将他舍弃？”
“回雪，喝了它吧，不要辜负……”
他却扬手，一把将她手中装着灵泉之水的瓶打落在地。瓷瓶碎了开去，灵泉之水流了一地。“既然如此，你走吧！回雪不需要你的救赎，月珑也得不到救赎！”
她呆住了，怔怔地坐于地上，心碎了开去，空落落的。
原来，救赎不仅仅不是桩易事，而且难到几乎不可完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