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石苍和林轻舞相对无言。静坐江亭，看着往来的渔船，江上清风迎面吹来。日渐西斜，江边的气温是下降的最快的，微风清凉，带走了一天的暑气，已隐约可以看到云层中一缕霞光透射出来。
“你可算是给我平静的生活带来了惊涛骇浪，”石苍声音微微发苦，“其实，我挺享受现在外卖配送员生活的。虽然累了点，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肯吃苦就行，也不用像在职场一样，还要勾心斗角，见风使舵，老练人情世故。”
“其实你可以进工厂的，我看到好多电子厂招工，男女不限，月入8000+，也很稳定。”林轻舞补了一句。
石苍一听这话就毛了，争论道：“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会打工的！我们老师说过，努力打工的思想很危险，你还在学校宿舍就已经想着住工厂宿舍了，那你肯定没前途。要想成功，就得创业当老板，那种只看重眼前利益的人很短视。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当你习惯了工厂车间的位置，习惯了流水线上工人的角色，你就很难挣脱出来。习惯往往是很可怕的，最后会使你变得麻木。”
“哦。那你现在在干嘛？”
“创业！没看到我刚买的车吗？”
林轻舞瞬间无语了。
石苍的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急忙道：“有单了，我要去取餐了。林姑娘，我送你去酒店。”石苍把外卖保温箱往踏板上一横，示意林轻舞坐到后座上来。
林轻舞也是对电动车很新奇，惊鸿一点，蹁跹入座。电动车发动了，侧着坐的林轻舞双腿摆动着，青春少女气息十足。由于后座低了些，容易脚尖着地，林轻舞觉得姿势不雅观，便一个动作从电动车上跃起，稳稳地站在后座上。虽说多载了个人，可是石苍并没有感觉到车身变重，后面的林轻舞如若无物。
“算了，不好玩，比起御剑飞行来说，差了好多，速度太慢了，”林轻舞飞身下车，接着用只有石苍可以听到的声音传音道，“石公子，酒店我就不去了，今晚我去你住的地方。我先去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等石苍回过头时，已不见林轻舞仙踪。
石苍没有选择夜间配送，他也没想在外卖这一行当一直干下去，一边找工作，一边先为了生计糊口，并不冲突。石苍晚上九点多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内，一个精装修的复式间，厨房卫浴小阳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进门石苍就躺倒在躺椅上，双手拍着大腿，奔走忙碌了一天，太累了。
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石苍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石苍步履蹒跚地打开了门，往门外定睛一看，不是林轻舞又是谁，就把她迎了进来。
“哇，蜗居啊，这房间真小，一点都不宽敞。”林轻舞叹道。
“‘蜗居’你都学会了，话说你今天消失的那段时间去哪了？”
“我说环游世界去了你信吗？其实没有，我就在华夏转了一圈。当我大致了解这个世界的版图之后，就把环游世界的计划取消了，太费真元了。虽然我灵石很多，但那些能量还不足以让我破入元婴期，我得省着花。然后，我还去了市立图书馆，看了《华夏上下五千年》、《世界通史》、《世界近现代史》等书籍，你信不信，我对地球历史如数家珍，了解的比你还多。”林轻舞得意说道，两只眼睛笑的眯成了月牙儿。
石苍惊呆了，怎么这么短时间林轻舞就性子大变了，说话变得这么跳脱，原来的淑女、大家闺秀风呢？之前的女神范呢？究竟是被这个世界同化了，还是本性如此，石苍现在是懵的。我本淑良，奈何世道逼良为娼；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石苍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那些失足女孩，可能也是迫于生计故，谁都不容易。红尘滚滚，物欲横流，有几个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有几个能不忘初心，不在金钱、欲望中迷失，又有几个明心见性见真我，今日方知我是我呢？唉，我只是犯了大多数女孩都会犯的错误。
石苍这就误会林轻舞了，如果林轻舞真是那种宁静淑女，那她就不会从宁越峰跑到翠微峰玩了。因为宁越峰人丁凋敝，很冷清，宫主凤霓裳本身又不苟言笑，碰上只会让她闭关修炼。相反，二长老董舒月门下弟子众多，其他的二代弟子、三代弟子都很喜欢往翠微峰走，虽然不可能去顶峰见到峰主，但翠微峰灵气氤氲，景色优美，恰是修炼的好去处。这样一来，翠微峰就热闹了许多，从小就被立为圣女的林轻舞很享受这种氛围，准确来说她很喜欢被一群人簇拥的感觉，能满足小时候的虚荣心。自从林轻舞九岁那年迷上阵道，就与人很少往来了，在翠微峰结庐而居，足不出户研究阵法，所以给旁人留下了圣女生人勿进的感观，但了解林轻舞的董舒月和凤霓裳显然是不在此列的。
“喂，石苍，你在想什么呢？刚刚你的表情和眼神很邪恶。”见石苍神情恍惚，林轻舞出声提醒道。忽然，林轻舞狡黠一笑，开口道：“让我来猜猜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我的言行举止会变化这么多，是吧？入乡随俗，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叫做与时俱进。”
林轻舞洒然一笑，接着转身，双手背负，正色道：“华夏一百多年前结束了古制，从自然农业社会过渡到了现代工业、科技社会自然农业，实现了一次文明的跃迁。自然农业时期只是人为地对道的干涉，对道的理解和应用十分粗浅鄙陋；现代科技应用于工农业生产，从科学理论到实践，你们开始系统地总结研究道的变化，剖析道的本质，并将之运用于生产生活中，实现了从道到术的变化。虽然古制时期也有许多发现与发明，但是与现代的科学体系比起来，不值一哂。
《道经》有云，‘道可道，非常道’，可以讲出来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我不知道《道经》是哪里来的，但里面蕴含十分精深的道学，很可能是某位大能所著，大道至简。‘道可道，非常道’这句话可能只是他的即兴之言，连大能都不能讲出来的‘恒道’，该是有多么高深，道无止境。
缥缈大陆的一本古书上曾经描绘过大能讲道的场景，‘大能讲道，如数家珍，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循循然善诱人，令人如痴如醉，如醉如痴，欲罢不能’。大能只是把他知道的、能讲出来的部分道告诉了你，你就觉得他渊博如海，可见道无止境。当然，不排除写书的那位修为太低，不要说与大能对话，连聆听讲道的资格都没有。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科学就是道。缥缈大陆的修仙者没有和你们这里的科学家一样，走上同一条道路，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天道的缺失，只保留了天地宇宙最基本的运转之道。离开了灵气这一媒介和催化剂，很多化学反应都无法发生。我之前虽然盛赞了这个世界的科学体系，但并没有过分推崇，夏虫不可语冰，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比如说算学，阵法一道已经在算学的领域走得很远了，如果把地球数学比作小学阶段，那么修仙界的算学至少是大学起步，研至精深处的人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不过，这个科学基础体系、框架很系统，缥缈大陆的修士入门前可不会去总结这些东西，这也算是目前我流落地球的最大收获吧。
修士入门前，人体经脉、穴位是必修课。论对人体的了解，地球的生物学可远远没有修仙界精深，但这不妨碍生物学的独到见解，可以给我许多启发和参考。比如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原先缥缈大陆万族林立，弱肉强食的残酷程度是你所了解不到的。并非如你所想般的被动的选择，积累有利突变，然后优秀的基因会流传下来，我只能告诉你，没有力量的保证，你无法让自己的族群留存下来，必须选择主动的进化，追寻更高层次的力量。
你肯定认为人类这么孱弱，一定是最先主动进化那一批。错了，妖兽才是最先主动进化的那一批，有一些妖兽生下来就拥有修炼的传承记忆，这仿佛是它们的本能，因为它们的始祖是洪荒最先出现的一批神兽，血脉之强，即使历经无数代都有可能被觉醒唤起。上古时期的缥缈大陆，既是一部人族的被奴役，沦为妖兽血食的历史，也是一部人类崛起于阡陌，逐步崭露头角的历史。近古时期，人族的大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下子力量就对妖兽一族形成了碾压，至于其中的密辛，以后你自会了解得更多。”
林轻舞转过身来，发现石苍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石苍，你还想修炼吗？”林轻舞大声质问道，脸上还有几分愠怒，“你重复一遍我刚刚说的！”
“啊，大姐，我错了还不行吗？修炼还要研究数学和自然科学，我觉得我不是这块料，我现在已经极度厌学了，专业知识我都半桶水。所以，我想我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一类人，洗洗睡吧，今天累了。”石苍摆摆手道。现在的石苍和林轻舞，像极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和一个顽劣不堪的学生。
“石苍，我现在很怀疑我把你收入师门就是一个错误。代师收徒，作为你的启蒙导师，我已经竭尽所能地给你讲解得深入浅出，可你根本没有慧根，你至少要表现出一点听的欲望吧。若是师傅知道我私下里给她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她绝对会气得背过气去。”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林轻舞语塞。
“林轻舞，一来你就给我讲这么一大堆，我还是个修炼小白诶。我还没修炼过，你就把难点一一列出来了，还把当代数学比作你们那的小学水平，要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数学，你这不是劝学，根本就是劝退，有哪个老师这么教学生的？把我原本想的修仙让我‘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幻想都给浇灭了。”石苍据理争辩道。
林轻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嘴里只能无奈地冒出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