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从梦中惊醒,张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在他那不大的胸膛中左右横跳,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好长一会,他才转过头来,虚眯着眼睛看着那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和煦阳光。在这时,张洋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他的母亲了。在那个漆黑的雨夜,他的母亲呗不知道什么东西抓走之后,张洋的再也没能在家中找到哪怕一丝他母亲留下的痕迹。他的父亲,也没有再提过张洋的母亲,他的妻子。仿佛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线索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擦除了,不只从他们的身边,也是从他们的心底。
感受着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的热度,张洋确定了自己还活着。支撑他坐着的力量在一瞬间从身躯中抽离而出,于是便脱力般地躺倒在床上。
张洋拿起昨晚丢在一旁的手机,不死心的又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分数。他到现在还抱着那一丝渺茫的期望,期望着粗心大意的工作人员把他的分数登错,实际上自己应该是1600分才对。
期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明晃晃的1268四个大字照映在张洋的视网膜上。
“我就知道,高考的统计怎么会出错呢?啊哈哈,看来我还是安心地看看我能去哪个学校吧。不知道今年的分数线是多少呢,希望能上个本地的好大学吧。”
张洋控制着自己不再去看那可怜兮兮的分数,而是从桌上拿起了那本花了大价钱购买的《历年招生分数线合集》。他很有数地没有从第一页开始看起,而是直接翻到中后面。
“这个离家太远,不行;这个学费太贵,不行;这个宿舍太差,不行;这个食堂糟烂,不行……”
张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最后颓然地把书丢到一边,嘴里大喊着:“不看了不看了,到时候随便选一个算了。小爷我现在要去放松放松心情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张洋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周围的‘景色’上,不去想自己那不高不低的分数。而这幅只会出现在炎炎夏日的靓丽风景在这一点上也从未让人们失望。
“这腿真大,不不不,这胸真白。”张洋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日的那一抹独特的风景。多亏他‘身居高位’,不然早就不知道被路人的视线杀死多少次了。就在张洋拿出手机想要拍下这一‘美景’的时候,他的手指突然点到了屏幕上方的那不断跳来跳去吸引着他注意力的横幅。
熟悉的界面出现在他眼前,各大QQ群的消息都是99+条。张洋没有自找没趣地点开他们的班群,因为他知道那些牲口肯定又开始装X了。
张洋早就看透了他们的丑恶嘴脸,什么昨晚没复习——通宵爆肝到十二点;考试没答完——检查了两遍还剩半小时;最后一题没写出来——错一道算我输。
“呵,都是套路。”张洋撇了撇嘴,十分不屑与他们为伍。就在张洋杀掉后台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刚刚的‘美景’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好看的小姐姐走远了,现在去追估计也拍不到了,大概率还会被人家当成跟踪狂。那现在就让我来看看这些沙雕网友又整了些什么活。”
“震惊,学校小树林中发现一具躺在地上的死尸,警察走近后才发现……”
“发现是充气娃娃!没意思”
“三年二班女神芳心暗许,对象竟是……”
“是徐薇…都几年前的新闻了,现在还拿出来骗赞。”
“国民女神周岚新专辑发售,主打歌‘剧本’当日便荣登7月新曲榜首位。”
“呦,岚姐出新专辑了?听说岚姐现在才18岁啊!不仅唱歌好听,人长得漂亮,还作词作曲样样全能,不愧是真女神。要不是我没钱,我肯定也买张支持一下。”
不断浏览着那些网友们发的垃圾说说,时不时还会给他们点个赞。就在张洋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小丽发的一条说说:
“9月,我们在英雄纪念碑下相聚!”
轻轻地点开详情后,他在下面还看到了小丽发的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
“中央美术学院。是啊,她一直跟我说她喜欢画画,我还记得,那是她为我画的自画像呢……”
张洋微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忆三年来她和小丽相处的点点滴滴。仲夏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微光。
初识于栀子花开满枝头的6月;在霜雪寒梅的12月成为了朋友;在万物初生的三月走进了彼此的世界,最后即将在琴声悠扬的9月渐行渐远。
三年的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在张洋还没看清它的全貌之时便悄悄溜走了。纵使张洋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放弃,但现实那巨大的差距令他感到绝望。连帝都的大门都爬不进去的平头小子又有什么能力去追赶她的脚步呢?
“不曾悔诺地老天荒,不曾忘却霁月风光;却怎料无情换悲欢,徒留一声长叹……”
张洋低下了头,借着屏幕的反光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小子。在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感情——‘奈何奈何,无可奈何’
连救命稻草都见不到的他一定是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了吧。
下一刻,张洋从碧绿色的天空坠下,跨过无边黑暗,跨过色彩斑斓。他坠落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在那血红色的大地上撞的粉身碎骨。
初生时的生机勃勃,幼年时的迷茫踟蹰,少年时的五彩缤纷,最后终结于血红色的地狱之中,就此沉沦。
他不想就此放弃,他还想再看一眼那穿行于九天之上的青龙,再看一眼那翱翔于彩云之间的火凤,再看一眼那个钟天地灵秀的红衣女子,再看一眼这个他所眷恋的世界。
乳白色的流光自右手绽放,流经全身,将他的身躯映照的如同神明。张洋在恍惚间看到白发天神端坐在巍峨大殿的宝座上,黑发的恶魔在案前用朱笔绘出生死的界限。最后,他的心湖中浮现出了一颗橙黄色的星星。
小小的星星一闪一闪,好似一个甜美的柑橘在诱惑着张洋上前去将其摘下。张洋一见到它,心底在此时便涌出无尽的欢喜。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颗柑橘。轻轻地,无比小心地,咬了一小口。清脆的咔嚓声在他的心房中回荡,一缕动人的甘甜在口中爆散开来,直入心尖。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没有之一。
一入口,那柑橘就化作一股热流,温得张洋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恍惚间,张洋的灵魂离体而出,缓步走在这片赤红色的大地上。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亦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只是聆听着那在他脑海中回荡的轻柔声音,“向前,向前!”
此时,原本荒凉的大地上突然出现了无数虚幻的高楼。张洋在这些高楼间穿行而过,径直走到了这坐城市最中心的那座宛如实质的漆黑色大殿前。大殿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仅有一张楠木小桌静静地立于中央。历经无数岁月,亘古不变。
张洋缓缓走到桌前,轻轻地拿起了那支静静躺在桌上的朱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载你归程,偿我悲欢”
虚幻的世界骤然崩塌,漆黑的大殿缓缓地从赤红色的大地上升起。缓缓地加速,加速,最后化作一道流光,直入云霄。冲破了五彩云层的阻隔,击碎了烟色如墨的苍穹;将闪耀的群星抛在身后,把宏伟的天门击成碎片。最终,停在了那个它本应停在的星轨上,缓缓旋转。
张洋骤然从梦中惊醒,而后便踏着月色,一步一步登上了这座矗立在天水河边的望川楼。他从未有过,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呼吸。遥望着帝都那星星点点的光火,他心中豪气顿生。
脚尖轻点,身体骤然虚化,他在一瞬间便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出现在了帝都上空。感受着微风拂过他的发端,看着脚下的熙熙攘攘,人间温情。张洋奋力跃起,踏过星河,踏过天国,最终在那永恒的星轨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轻轻举起手中的朱笔,缓缓地在身前的虚空中写下了那和笔身上别无二致的两字——不离。
“喂喂!醒醒!这位先生,你已经到了终点站了!”
“嗯?吾乃星神!”张洋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脑海中的妄想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就你小子还星神呢,那我岂不是上帝了?”乘务大妈猛地把一个湿漉漉的抹布丢在了张洋的脸上,瞬间让他清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张洋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有些害怕地问道。
听到张洋的问题,乘务大妈僵硬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在昏暗灯光的映衬更显狰狞,“这里,这里是地狱!”
张洋懵逼地看着大妈,下一刻,120分贝的尖叫从张洋口中喷涌而出:“啊啊啊啊啊啊!”
走了10多里的夜路,张洋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自己家的楼下。抬头望着那从6楼窗户中透出的微光,张洋感动的差点哭出声来。原来,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也会有一个人为他留下指路的灯光。
他飞快地上楼,跑到了那扇贴满小广告的防盗门前。他轻轻地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生怕吵到那有可能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老爹。
可就在他满怀欣喜打开大门的一刹那,他在屋子里见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审判司司长英麟。
张洋满脸警惕地看着这个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家沙发上的身影,开口问道:“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爸爸呢?”
英麟在看到他之后,那原本因为长时间等待而变得十分暴躁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也没有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而是努了努嘴,示意张洋他的爸爸正在屋里睡觉。
听着张超那招牌的呼噜声,张洋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他走到英麟的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道:“全帝国最忙的审判司英司长,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等着我这个毛头小子,到底所谓何事?”
“鄙人并不是帝国最忙的人。圣帝日理万机,我怎敢与圣帝相比。再说了,我在下午便来到了你家,但那时你并不在家中。你的电话也一直关机,你的父亲在外面也没有找到你的踪迹。我就只好在你家里等着你咯。”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张洋在心底对自己默默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英麟眯了眯眼睛,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了。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英麟故作神秘地说道:“我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改变命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