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盾虽然被救出来了,但是他伴随着他每次虚弱地吸气吐气,必会呕出一口血来,不过几个呼吸间,他胸前的衣服就已经被血浸湿。
“咳咳,我马上就要死了,带着监狱长的印记死去,就算你们找到了晶晶,也没有用的。”谭盾越来越虚弱了,但是他却只觉得解脱,很好,很快就要去见喜娘了,这一辈子忙忙碌碌,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也挺好的。
“不可能!想要你女儿好好的,就赶快把印记传给我!否则你死之后,就算你女儿身上没有印记,我也不会放过她的!不想你女儿在蛇窟被万蛇吞噬,就赶快给印记传给我!”
领头之人也不复之前的淡定自若,他的头发上满是灰尘,此刻也顾不上抖落,气急败坏地威胁着谭盾。
谭盾没有说话,只是咧着嘴笑,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就连喘气都十分艰难,像风箱一样一抽一抽地,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塔里到底有没有钥匙?你快告诉我!”谭文不死心地拽住他的衣领问道。
谭盾被谭文拎着衣领提了起来,他的脑袋却仿佛没有了支撑一般,沉沉地垂了下去。
“不!”
“不要!爸!”
两声惊呼,分别来自两个地方。
一路飞奔的谭晶此刻赶来,眼前的情况让她目眦尽裂,谭盾像一个轻飘飘的稻草人一样被人提在手上,脑袋低垂,生死不知。
这一刻,她只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来不及害怕,来不及愤怒,来不及担忧,她的身影在这一刻快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如闪电一般一闪而逝,把谭盾从谭文的手上解救下来,随后立刻远遁逃走。
过了两秒钟,谭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三人才反应过来,领头那人气急败坏地说,“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要不是觉得谭文留着还有些用处,能够帮助他们了解隐修局的内幕,领头之人早就让四号解决掉谭文,和二号三号埋在一起了。
谭晶抱着谭盾没有目的地跑着,她只知道,敌人还在身后,跑的越快,跑的越远,他们才越安全。
她不敢停下来去看谭盾的情况,她能感觉到谭盾的体温还是热的,这就够了,她告诉自己,还活着,不用去看,要找医生,找医生救他。
跑着跑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被她飞快眨巴眼睛挤了出去,这么快的速度在树林中穿梭,必须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视线上有一点阻碍都会影响她的判断,她此刻不能哭。
又跑了一会儿,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衣袖渐渐湿透,被温热粘稠的液体浸润,这么大的出血量吓到了她,她这时候才想要要检查包扎伤口,手忙脚乱地停下,把父亲轻轻地放在地上仔细查看伤口。
“晶晶,……是你吗?”
谭盾的眼睛已经被血色覆盖,有些看不清东西了,但是血脉相连的那份感觉让他知道,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谭晶此刻已经泪如雨下,她一边用手胡乱地擦脸,一边哽咽地答应着,“爸,是我。”爸字一开口,她就有些绷不住了,后面两个字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好孩子,不哭。谭盾有心要安慰女儿,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多说半个字了,只能放弃,把力量积攒在最重要的一句话上。
谭晶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谭盾的前襟是他呕出来的血浸透的,他外表无伤,但内里已经开始灼伤,腐烂,救不回来了。
“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找到神医的,只要有一口气还在,神医就一定能救活你!”
“爸,你再忍一忍,你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到了!”谭晶抱着谭盾想要继续向前跑。
傻孩子,岛上离陆地一百多海里呢,就算是乘坐快艇也需要两个小时,你带着我跑又能跑多久呢?谭盾笑着看着女儿,最后一刻还能看到女儿,看到她好好的在自己面前,他就别无所求了。
原本,他已经打算带着这个印记离开,这样的话,女儿就真正自由了,也不用担心被暗中的那些觊觎权力和钥匙的人所伤;可是女儿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犹豫了。
如果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女儿逃不开这些纷争,命中注定要接受监狱长的职位?
虽然钥匙在很久之前就消失了,但谭盾总有一种感觉,钥匙并非是被某个人偷走的,而是因为他没有达成条件,所以才看不见而已;如果有人能够达成条件的话,钥匙会再次出现在镇妖塔中,那时,能够取得那把钥匙的人,只能是手持监狱长印记,能够自由出入镇妖塔的人。
更何况,就算是钥匙真的丢了,但是只要别人以为它还保存在镇妖塔里,它就发挥着应有的威慑作用。但如果监狱长的传承就此断了的话,世人皆知这把钥匙取不出来了,那就算塔中真的存在钥匙,也等同于不存在了。
钥匙的存在对于一族至关重要,说是人类世界的核威慑也不为过。一旦失去对钥匙的掌控权,一族的话语权将大大减弱,再也无法保持现在这样平等谈判的权力。
究竟是女儿的自由重要,还是一族的自由重要?
这个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谭盾没有过多地犹豫,虽然没能完成这次考核,也不知道女儿到底适不适合继承这个位子,有些微的遗憾,可惜,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他只能无条件地信任自己的女儿,相信她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百折不挠地坚强地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他们一家人再度重逢,那时,他会笑着倾听女儿这些年战胜了哪些困难。
“晶晶,把手给我。”谭盾得到片刻的喘息,蓄积了一些力量,终于又说出一句话来。
声音微弱,但是谭晶又怎么可能忽略半点父亲的声音?
她立刻握住了父亲的手,有些疑惑,随后又反应了过来,反应激烈地说“爸,你该不会是要把监狱长传给我吧?我不要!如果你不在了,那我守着这个岛还有什么意思!你不要把体力浪费在这种地方,相信我,坚持下去,我带你去找大夫!”
谭盾没有说话,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再发声,整个呼吸道都糜烂了,此刻他全是凭着一口气吊着,什么时候这口气散了,那他的生命就真正地走到了尽头。
谭晶早就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抱着谭盾,生怕动作大一点给谭盾增添一份痛苦,她想要抽开手,她不想让父亲把最后的精力耗费在这件事上,她知道,一旦传承结束,恐怕谭盾的精气神就真的松懈了,可是她抽不开手,谭盾的手没有丝毫力气,只是软弱无力地被她握在手中,她想要松开,随时都可以,但是她却不能松开,她不敢松开,她不甘松开,她不愿松开。
她怕松开了,谭盾最后走得都不安心。
她紧紧地握着谭盾的手,如果传承能够永久持续下去,那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了?
可是,上天连这最后的温情也无情地打破,身后的人追上来了。
谭晶的速度虽然快得惊人,但耐性不足,无法持续爆发,再加上她还负担着谭盾的重量,导致最终还是被那三个人追上,若不是树林遮蔽,夜色昏暗,恐怕连之前短暂的休憩时间也不存在。
“在那里!他们在传承印记!”谭文对于岛上的环境要更熟悉一些,对于谭盾和谭晶也更熟悉一些,此刻最先找到了二人。
“也好,这个印记一直留在那老东西身上,只怕会被他带到冥界去,反倒不好办。他最终把印记传给自己的女儿,是他大意了,他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能追上来,不过如此一来正合我意,等到那老东西把印记传到这个小的身上,一定要活捉此人!不能再出差错!”
领头之人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故意压低,谭晶听得一清二楚,她此刻不能做出大幅动作,只能愤恨地瞪向那人,人家却一副毫不在乎,就是威胁你的表情。
她死死地盯着这三个人,把他们三个的身材样貌刻在脑子里,这就是她誓要消灭的仇人,有着杀父之仇的仇人,哪怕她有一天头部受伤,失去记忆,也不能够忘记丝毫的仇人!不报此仇枉为人子!
领头之人看懂了谭晶的眼神,却并没有在意,一个想着什么都清楚地写在脸上的小姑娘,一个即将被他制服,剥夺印记的还未成年的小姑娘,不足为惧。
三个人就站在不远处,没有打扰传承仪式,也没走远,就站在三个不同的方向,防止谭晶再次用极速突围。
很快,谭晶觉得掌心一热,一个滚烫的印记如同烙铁一般印在她的掌心,她知道,传承结束了。
谭盾咳了几声,想要再嘱咐女儿几句话,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了。他的脸色涨得铁青,眼睛却一直睁得大大的,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一张嘴冒出一个个的血泡,眼睛却一直不肯闭上,睁得眼眶都要裂开了。
谭晶的眼泪无声滴落,她知道,父亲也听到了黑衣人的威胁,因此死不瞑目,担心她受困。她轻轻地俯在父亲身上,抱着父亲,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到,“父亲,你放心,只要我不愿意,谁也抓不到我。我一定会逃出去的,所以,安息吧。”
话音刚落,谭盾停止了挣扎,他的眼睛缓缓地闭上,嘴角微微上扬,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所以,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