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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呦呦鹿鸣,我有嘉宾

付之微潇洒地离开,温嘉树却心乱如麻。付之微的意思太明显不过,如果不答应,她就有本事让纪今秋不再对温致萍进行治疗。理由她也说了,纪今秋是她的女儿。

被人威胁的感觉就如同被人捏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困难,温嘉树闭了闭眼,将名片随意地放在了开衫外套的口袋里。

付之微的交易请求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她走出洗手间,却看到纪南承已经在对面不远处等她,手里提着她的包。

温嘉树松了一口气,幸好不必再回去了……

“走吧。”纪南承没有将包还给她,而是穿过长廊径直走向门口。

温嘉树跟在他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提着手包的手上。

他的行为绅士,提包的动作也足够娴熟。她立刻想到刚才付之微所说的:纪南承身边的女人不少。

想来是帮不少女人提过包吧?温嘉树盯着纪南承笔挺的背影,脸色微沉,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整天左拥右抱的纨绔子弟。纪南承看上去绅士正经,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不能免俗的二世祖。

快走到门口时,纪南承忽然停了脚步,温嘉树的思绪乱飘,没有反应过来,一头就撞上了纪南承的后背……鼻尖顿时酸痛难耐。

她连忙轻捂了一下鼻子,疼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纪南承回头,看到面色扭曲的温嘉树,他的目光直白,她被直勾勾地盯着,鼻子酸痛之余,脸顿时烘热了起来,像是有一团火在她脸边炙烤。

“你忽然停下,是故意的吧?”温嘉树的声音不大。

即使生气,纪南承身上强大的气场也让她不敢多吭声,他身上没来由地带着一股让人觉得害怕的悍匪气,但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又是不得当的,他身上同时还存在着绅士的精英气质,两两相撞,竟也不违和。

“你在背后一直盯着我,还不允许我停下来?”纪南承冷冷地说。

温嘉树顿时心虚了,她刚才盯着他时眼神怨愤,他竟然感觉得到?

“快到门口了,把包还给我,我要回医院。”她想就此跟纪南承断了联系,起码近期之内不要再联系了。

如果布鲁斯之后还希望她跟纪南承交涉的话,她也不会拒绝。

纪南承盯着她的头顶,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舒服。她甚至想好了怼他的话,却被他一句话噎了回来:“你该洗头了。”

“……”温嘉树深呼吸,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我自己会洗,不烦纪先生操心。”

“医院里有护工,你洗漱也会打扰病人,可以去我家洗。”纪南承的口气极其正人君子,没有半点儿流氓气息,但在温嘉树听来还是觉得很奇怪……

“我哪怕去酒店洗,也没必要去纪先生你家洗吧?”温嘉树冷冷地道,“纪先生家是开澡堂的吗?随便收人洗澡?”她不敢直视纪南承的眼睛,不对视时,话也说得冷冽了一些。

温嘉树感觉到上方的两道目光尤其不悦,她垂着头也不抬起来,硬生生地接受着这种目光的洗礼。

蓦地,上方传来了强势的话:“在申姜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你跟你未婚妻的事,跟我何干?”温嘉树冷嗤,“纪先生,我认识你不过几天,跟你的未婚妻更是只有一面之缘,别把我拉下水。”她心里越来越慌,这件事情越来越超乎她的控制。纪南承一步步给她设局,她因为温致萍的事情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现在想想真是愚蠢。

“别忘了,布鲁斯已经把你卖给了我。”纪南承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了,面色清凉,“如果你想让布鲁斯跟纪氏的协议作废,可以走。”

威胁的清冷口吻,说得云淡风轻,但一字一句都是压迫,让人头脑清醒。

“你已经是第二次用布鲁斯来威胁我了,纪先生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温嘉树额上青筋微凸,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心脏上。她嘴上说得淡定,但内心已然紧张万分。

布鲁斯对于她来说分量很重,她的一切生活所需都是布鲁斯提供的,撇开这个不谈,布鲁斯当初也给过她数不清的恩情。他既是救命恩人,又是恩师,这些砝码加注在一起,压得温嘉树喘不过气来。

她在纪南承面前只是逞一时嘴快而已,她不可能无视布鲁斯的项目。若是真的让她舍布鲁斯于不顾之境,她做不到。

“在商场上,如何利用资源是聪明的行为,我并不以此为耻。”纪南承的话说得没有任何的羞耻感,“好好考虑,如果你现在离开,项目马上终止。”

跟纪南承接触多了之后,温嘉树对“奸商”这两个字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纪南承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流氓的商人……

餐厅门口不算喧闹,但人来人往的,都会往这边看看发生了什么。

温嘉树跟纪南承并没有起争执,说话的声音也不大,然而两人周身的气场近乎冰寒,哪怕是旁人都能轻易感觉出来气氛的微妙。

温嘉树最受不了别人注视的目光,尤其是这种异样的注视……她的视线一直未曾抬起来,哪怕被人看去了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布鲁斯原话是怎么说的?”温嘉树咬咬牙,即使知道在餐厅门口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但她还是要问清楚。

即使布鲁斯有恩于他,但追根究底他还是一个商人。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的确有可能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答应跟他合作,他把你送给我。他知道我不需要纪太太的人选,但他觉得没有男人不缺女伴。你是他用来跟我谈判的筹码,所以,他才会让你带我去花房。”纪南承完全是耐着性子在跟她说。

平日里他绝对不会跟别人说这么一长串的解释。听得懂就听,听不懂,也没有资格跟他多说。

温嘉树听得浑身发寒,纪南承口中所描述的布鲁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从小将她带去法国学闻香的布鲁斯……

“你身边应该不缺女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我?”温嘉树不解,精致的五官微微皱在了一起,将脸部原本柔和的线条添了几分凛冽。

“方便。”刚好身边有一个送上门来的,他又何必再自找麻烦找别的?

纪南承轻描淡写的口气让温嘉树极其不快,好像她只是布鲁斯的一个物品,无足轻重,想给谁就给谁,谁方便就要谁。

温嘉树深吸了一口气,一把从纪南承手中夺过了自己的手包,快步朝着餐厅外走去。她走得很快,脑子里一团乱麻,像是有无数海藻藤蔓爬遍了她的脑袋,将一切思绪都纠缠在了一起,根本理不清。

因为心思烦乱,走时根本没看到餐厅门口还有一个不怎么高的台阶。

台阶仿照老式的宅门而设,故意做旧的样式,一般餐厅没有,温嘉树在精神涣散的情况下自然没注意到,她前脚刚刚抬起就一下子跌到了地上,脚踝立刻疼得刺骨,她的突然摔倒惊到了周围的人,进门的人纷纷挪开了步子,不敢靠近她。

温嘉树揉着脚踝的位置,脚踝已经高高肿起,她没办法做到淡定,原本秀气的眉心拧在了一起。她觉得很丢人,尤其是自己刚才走得那么快,看上去像是潇洒地负气离开,这一脚绊倒,只会显得更加狼狈……

而且,纪南承就在她身后……她跌倒的过程,肯定全被他看了去。

一想到这个,温嘉树就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不想再起来,而事实上她现在也根本起不来。

脚踝上的疼痛感火辣辣的,炙烤一般的难受。她伸手去碰自己的脚踝,手腕却立刻被一只大手拿开。

“你手上有细菌,还去碰擦破了皮的地方,想感染?”纪南承的口气非常不善,并没有表达出半点儿关心,淡漠的口吻像是质问。温嘉树原本就有轻微的社交恐惧,跟人相处最怕的就是受到冷遇,哪怕是热情的人跟她讲话她都觉得吃力,更何况是对她冷漠之人。

温嘉树浑身瑟瑟,纪南承的手仍捏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温嘉树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使不上力气,皮肤相触的地方升起了灼烧般的温度。

“放手。”温嘉树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下一秒,纪南承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没有任何回手的余地,还没回过神来便已经被拉了起来。

“考虑好了?”四个字,还是威胁。

温嘉树刚才那股子潇洒劲瞬间消失了,方才因为冲动积蓄的力量也瞬间消失了,她妥协地点了点头:“嗯。”

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是去洗漱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相信纪南承对她一定没什么兴趣。他连申姜这么漂亮的女人都不感兴趣,眼光应该很高吧?

车子驶到了一个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小区,小区门口写着“溪山御府”几个字,是上城今年新开的楼盘。在上城这样寸土寸金之地开一个新的楼盘,房价自然是极高。这里大多都是大户型的空中花园,入住的也大多数是在CBD工作的精英人士。

这里离CBD很近,上下班都很方便。

只是温嘉树不知道,纪南承竟然带她来这里。

虽然她不住在上城,但也知道上城的纪宅是百年老宅,虽也位于城中心,但绝不是在这个新小区里。

难道,他一个人住?

车子驶入小区,穿梭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中,城中心的新造居民楼大多数都建得极高,让人望而生畏,更何况是住在里面。

温嘉树一路都没有同纪南承说话,她闭着眼靠在车内小憩,只有闭着眼才能够缓解尴尬。

纪南承也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温嘉树心想他还真是冷漠,对于利用的人,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不过正好,她也不想浪费口舌。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中,空旷的车库显得阴森冷寂,一打开车门,温嘉树更觉冷得厉害。

脚才刚刚踩到地上,脚踝处便传来了刺痛,她低头看了一眼,脚已经肿得很厉害。她当然不会跟纪南承说,只能咬着牙看了一眼从驾驶座下来的男人,兀自跟在他身后。

纪南承的公寓在二十楼,是高耸入云的楼层,电梯直达二十楼,纪南承按了指纹后门打开,室内清冷的黑白装修风格一览无余。

还真是跟他本人像极了的装修风格……

温嘉树现在可以断定,这个房子一定只有他一个人住。

或许,偶尔有女人来,但一定不会住长久。那些纨绔的二世祖不都是如此?温嘉树如此想着。

正弓身换鞋,耳边传来纪南承的声音:“客厅电视柜下第一个抽屉里有药,自己上。”命令式的口吻,没有半点儿待客之道。

不过温嘉树也不求他有待客之道,毕竟她也不是他的客人……

她打开鞋柜,里面只有两双男士拖鞋,根本没有女士拖鞋,而纪南承的鞋码比她大太多了。

“你家里没有女士拖鞋?”她问,看到他已经换上拖鞋走向客厅,脱掉了外套。

这个家似乎没有什么生活痕迹,她看到纪南承找电视遥控器都找了好一会儿。

不常在这里住?那又为何要带她来这里?

温嘉树的脑中冒出了很多问题……

是她把他想得太好了,纪南承怎么可能带她回纪宅去?那才是他的家,那里有纪家所有的人,带一个女人回去,岂不是等于告诉纪家人,他承认了她的身份?

今天在纪家那几个女人面前说她是他女朋友,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同真正地将她带回家又是两码事。

带来他自己平常不怎么住的公寓,是最合适的。

既能困住她,又方便。

纪南承打开电视机,调到了体育频道,电视里正上演着激烈的足球赛。

“你是想试探地问我,有没有女伴?”讽刺的口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

温嘉树脑中立刻蹦出了“被碰瓷妄想症”这几个字……纪南承是典型意义上的被碰瓷妄想症,好像时时刻刻都警醒着,担心别人欺他。

“纪先生,您想多了。”温嘉树穿上鞋走到电视前,电视上的哨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对于此时的温嘉树来说听起来有些烦躁。

她拧眉打开抽屉去找纪南承所说的药。

这个公寓的生活痕迹太弱,温嘉树不禁有些担心这些药有没有过期……

纪南承坐在沙发上准备看球赛,但温嘉树的身体遮住了电视机一小半的屏幕,遮到了他的视线。

他静静地等着她拿好药离开,但她一直弓着身,在抽屉里翻找着。

她今天穿的衣服仍是简单休闲、不算修身的款式,然而她弓身时,牛仔裤还是将她身上姣好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她的身材本就有致,落入他的眼中,让他略微别开了眼。

温嘉树的发丝从鬓角滑落,垂在她细腻白皙的耳畔,她扭头过来问他:“没找到药。”

纪南承起身,阔步走到她面前,俯身打开抽屉,在医药箱里拿出了一罐药水和一包棉签,递到了温嘉树手中。

温嘉树接过先放在了茶几上:“洗手间在哪里?”

“左手边第二间。”纪南承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球赛上。

温嘉树径直走向了洗手间。

开了暖气后,她简单地冲了澡洗了头,公寓里的生活气息虽然很弱,但该有的还是一应俱全。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温嘉树喜欢的味道,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彻底干净地洗漱了,冲了热水澡后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因为是在纪南承家里,她也不好意思洗漱太久,洗完后便拿了一条未拆封的毛巾擦了身体。她在洗手间内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吹风机,头发湿漉漉得让人难受……

无奈,她只能拨开门缝,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门外:“纪先生,有吹风机吗?”

对于“纪先生”这个前缀,温嘉树用得很不情愿,以纪南承现在的态度,她并不想这么尊敬地称呼他。尊重是互相的,但谁让她求他更多一点儿。

客厅和洗手间只是一墙之隔,但客厅里的电视机声音很大,体育频道原本就喧闹,各色各样的声音杂糅着充斥在空气中,掩盖了温嘉树的声音。

她就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纪南承根本看不到这边的动静,她又试着喊了一声,仍没有半点儿回应。她没办法,只能将浴巾紧紧裹在身上,为防走光外面又套了一件外套,赤着脚走向客厅。

从进门开始她就没有拖鞋可穿,现在也只能赤脚走过去。

她赤脚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脚底沁凉,洗手间内有热气吹着,哪怕是脚踩在地上也暖融融的,一走出来,浑身都凉了。

纪南承抬头,看到一道忽然出现的人影很显然震惊了一下。

而且温嘉树的装扮……尤其奇怪,头发像湿漉漉的海草一样贴在脸颊上,纯素颜的一张脸白皙通透。她并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冷白皮,但在客厅的白炽灯照射下,她面部的肌肤更加白皙了几分。

“你家有吹风机吗?”温嘉树也觉得不自在。

“嗯。”纪南承起身,进主卧的洗手间拿了吹风机,出来递到她手中后,目光停留在她的脚上。

脚是人身上特别隐私的部位,被人看的感觉特别不舒服,温嘉树的脚不自觉地挪了挪,接过吹风机便立刻扭头快速地钻进了洗手间,连一声谢谢都没说。

等头发快吹干时,她听到客厅的电视节目声音轻了不少,好像还有大门开合的声音,她以为纪南承出门了,头发没完全吹干就关了吹风机去了客厅。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他家吧?

然而洗手间的门一打开,温嘉树便杵在了原地,茫茫然地看着眼前多出的一个人……

温嘉树见过这个人,是纪南承的助理邢时。

邢时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见到温嘉树裹着浴巾从洗手间出来时,也惊呆了……

温嘉树的头发还没有全干,有几缕发丝黏在脸上,形容狼狈。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温嘉树看到了一旁仍坐在沙发上的纪南承才反应过来。

“邢时。”纪南承冷冷地扔了两个字过去,邢时立刻将目光挪开了。

纪南承这句话颇有一点儿不快的味道,起身盯着邢时:“你在看什么?”

邢时的目光瞬间凛了起来,转过了身去。

温嘉树的脸顷刻间红了起来,她以为纪南承出门了公寓里没人,索性直接裹了浴巾便出来了,谁承想纪南承不仅在,邢时也在……

纪南承从沙发上捞起自己刚才脱下的外套,递到了温嘉树面前:“穿上。”

温嘉树连忙接过,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

纪南承的外套很长,遮住了她的小腿腹,只隐隐露出纤细的脚踝。在穿的时候她便闻到了他大衣上残留的须后水的味道。味道并不浓郁,很淡,但她对气味过分敏感,拿到大衣时便闻到了。

整体是木质香调,木质味道绅士优雅,而一丝广藿香的味道横冲直撞地出来,占据了主导位置,强势逼人,匪气十足。

绅士又霸道,很显然这是很有品位的一款须后水,又出奇地适合纪南承。

他挑香的本事倒是一流。

温嘉树对于有品位的人很有好感,哪怕这个人是让她认为是“流氓无赖”的纪南承。

最怕流氓有品位。

她身材本就娇小,穿上他的大衣后更像是整个人蜷在了衣服中。她静静地看着纪南承,看到他走到邢时面前,从他手中拿过了纸袋递到她面前:“里面是女士拖鞋,换上。感冒了对你我都没好处。”

哪怕纪南承说的是关心的话,口气都让人觉得僵硬。

温嘉树当然不至于自恋地觉得他口是心非,她感冒了,对他来说的确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现在她是他的利用对象,出任何差池都会打乱他的计划,他当然不会让她生病。

温嘉树接过纸袋拿出了拖鞋换上,粉色的女士棉拖,穿上后脚底松软舒适,她看着邢时还被迫背对着自己,心底有些愧疚。

“邢助,麻烦了。”

邢时应该是来送拖鞋的,赶过来本就是麻烦他了,还让他被责罚,温嘉树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邢时尴尬地笑了笑。

“走吧。”纪南承又扔了两个字给邢时。

邢时察觉到了纪南承的不悦,他甚至怀疑自家总裁是不是真的对这个女人动了心思。

以他在纪南承身边多年的经验来说,纪南承对女人的挑剔不亚于在商场上对产品的挑剔,而他跟这位温小姐见了不过寥寥几面,一次是在飞机上,一次是在格拉斯的宴会上,两次他也都在,两个人的火药味都挺重的,尤其是温小姐,态度很不善。

原来纪总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你在想什么,还不走?”纪南承见邢时迟迟不离开,口气里的不快味道更加明显。

邢时回过神来,眼神飘忽了一下,也不敢转过身去,余光看着纪南承:“喀……纪总,还有一件事。半年前我们同沉香匣这个品牌谈的香水项目,对方的负责人今天打电话过来说,香水新品已经调制出来了,希望我们公司的人跟他们公司对接考察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这款香水就要上市了。”

邢时觉得既然来了,就把工作上的事情也汇报了,省得回去再打电话给纪南承的麻烦。

“找个时间跟对方碰个面就可以,这种事情还需要告诉我?”

邢时觉得自己今天好像踩到纪南承的尾巴了,难道是因为他刚才无意间看到了温小姐出浴的样子?

不至于吧……

邢时尴尬万分,平时纪南承也并非是这个样子的,但他还是必须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公司销售部的意思是,希望能聘请一位专业的闻香师,否则以我们普通人的鼻子,肯定闻不出什么名堂。”

“你难道不知道,全世界大概只有300名闻香师?多半是法国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哪里找?”纪南承一字一句尤其冷凛,温嘉树作为外人听着都觉得胆寒。

纪南承凶起来的样子,看着让人挺害怕的……温嘉树回想了一下跟纪南承前几次打交道时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想想不禁有些后怕……

“既然合同已经签了半年,为什么之前不去找专业的闻香师?”纪南承的口气颇为咄咄逼人。

邢时不敢吭声,自家老板的性格他最清楚,越是跟他抬杠,他的火就越消不下去。

“抱歉,纪总。”邢时主动认错,侧过身,看了一眼温嘉树的方向,“但是……温小姐就是专业的闻香师,不知道温小姐有没有兴趣帮忙?”

邢时将这块烫手山芋抛到了温嘉树这边,她在听到“闻香师”时,便意识到这两人中其中一人肯定会想到她身上来……

毕竟,的确像纪南承所说的,世界上仅有300名左右的闻香师,而大多数闻香师都是法国人,亚裔闻香师少之又少,在国内的更是凤毛麟角,任谁都会想到她身上来。

温嘉树抬眸,悄无声息地对上了纪南承的双眸。

气氛顿时更加窘迫了一些。她知道自己肯定要帮纪南承这个忙,这个忙和申姜那个忙属于同样的性质,纪南承依旧可以拿布鲁斯的项目来威胁她。

她偏偏也躲不掉,必须要受威胁……

被威胁的滋味可不好受,与其被压倒性地威胁,不如自己主动接盘,还漂亮一些,起码,能显得自己有点儿风度。

“我在上城还会逗留一周左右,是什么时间?”温嘉树淡淡地问道,她的唇色很浅,素颜时几乎没有血色,更显得清凉冷淡。

说的话也没含着什么温度,语调松松垮垮的。

邢时连忙开口:“明晚如何?我去跟对方说……”

“今晚。”纪南承开口打断了邢时的话。

原本邢时说“明晚”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毕竟是请人帮忙,时间压得太紧迫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没想到自家老板直接说了今晚……

温嘉树不惊不怪,纪南承手里有她的把柄,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她点了点头:“嗯。”

温嘉树转身去洗手间吹干了头发,等她出来时,邢时已经离开了。

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条女士连衣裙。

深蓝色的露肩款式,很显白的一个颜色,少量蕾丝给裙子添了一点仙味儿。

温嘉树穿着自己刚才的那一套衣服,目光只在这条连衣裙上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纪先生,我已经连续帮你两次了,虽然说事不过三,但两次也已经够多了,所以,下一次我不会再帮忙。下周我就要离开上城了,等我回到格拉斯,布鲁斯跟你的事情,就由布鲁斯跟你解决。”

温嘉树很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纪南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事不过三的‘三’,是个虚数,指的是多次的意思,不是你口中说的三次。”纪南承转了一下水杯,握着水杯的手指骨节修长分明,眸光里讽刺的味道很明显,“没学过中文?”

“抱歉,我很小就去了法国。”她认栽,她的确不知道“三”字的具体意思,很多中国古代的文化她都了解得不深。

纪南承放下了水杯,杯底触碰到茶几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公寓里空寂安静,一点点声响都会被放大,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回声。

纪南承直起身单手抄兜:“今晚你要接触到的一款香水,是国内的国产品牌沉香匣的第三款香水,主打的就是中国古典文化。你能行?”

纪南承用简单的一句话质疑了她。

温嘉树微愠:“纪先生是在质疑我的闻香水平?”

凡是人,一旦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领域被不信任时,都会有不快之感。温嘉树也如是。

“只是提个醒,别出洋相。这是我们公司第一次和国内的香水品牌合作。”纪南承强调了重要性,也强调了对她的不放心,这让温嘉树尤其不悦。

“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是你的卧室。”纪南承忽然转开话题,从沙发上拿起了那件裙子,“晚饭前换上,4点半出发,我不喜欢办事拖拉的人。”

过分强势的口吻,无端端给人施加着压力。

“我答应来这里洗漱,没答应要住在这里。”

“放心,我不住这里。”纪南承的一句话,让她心安了一些……也是,这里大概只是他临时落脚的一个地方而已,他应该也不屑于跟她一起在这里住一周的时间。

温嘉树接过,咬咬牙答应了,她知道申姜的事情没解决之前,他势必会让她必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活动,反抗也不会有效果。“刚才我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她指的是帮了他申姜的事和闻香的事之后,他们就“一别两宽”,谁也不欠谁。

“等你什么时候完成了这两件事,才有资格跟我谈判。”

“……”算他狠。

傍晚。

温嘉树收拾了一下形容,换上了那件连衣裙,在客厅里等着纪南承。

纪南承从衣帽间出来,换了一身黑色的挺括西装。他穿西装的样子比他穿休闲服时更严肃,周身都是上位者的气场,稳重、成熟。

他的身材比例尤其好,是最适合穿西装的身材,剪裁得体的西装穿在身上很是服帖,每一寸剪裁都恰到好处,将气质也衬得妥帖。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满堂红那样的香水……

“闻香学校没有男人?”纪南承忽然冒出一句话,将温嘉树正在打量他的思绪立刻收了回来。

“嗯?”

“温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的样子,让我觉得,你从小没见过男人。”纪南承极度自恋地扔了一句话给她,然后走向玄关处。

温嘉树顿觉可笑至极,也往玄关走,顺口胡诌:“在法国,女士一直盯着一位男士看,并不代表她对这位男士感兴趣,而是代表她觉得这位男士很古怪。”

纪南承换上皮鞋,回头看她:“我一年去法国的次数无法计算,少用唬三岁孩子的手段唬我。别忘了,我是做香料出口的,法国的香水公司有八成都是我的客户。我跟法国人打过的交道,并不比你少。”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让人无法反驳。

温嘉树的耳梢逐渐爬上了热气,她说不过他,干脆闭嘴不言。

这也让她长了一个教训,商人是靠脑子和嘴吃饭的,而她是靠鼻子吃饭的,鼻子比不过嘴。

滨海酒店。

今晚温嘉树是作为纪氏“聘请”的闻香师陪同出席的,并非是纪南承的女伴,所以进酒店的包厢时,两人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近不远,不亲昵也不生疏,像极了共事之人。

侍者帮他们推开了包厢的门,包厢很大,就连门庭都是巨大的,侍者推开时很费力。

一推开,一张足以容纳30人的圆桌映入眼帘。温嘉树瞬间紧张了,有这么多人?

她以为,只是跟对方公司的一两个人碰个面、闻一下香就可以了。但看这个架势,不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进门前,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纪南承,小声道:“怎么这么多人?”

“有问题?”纪南承也停住了脚步,没有立刻进去。

温嘉树有些恼:“你明知道我……我有轻微的社交恐惧症,我怕面对人,尤其是这么多人。”

“你怎么不怕我?”纪南承反问,语速很快。

温嘉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这个问题莫名地有些暧昧的味道,她别开眼:“见过好几次的人,自然不会怕了……”她有些心虚,她面对纪南承时,的确敢直视他的眼睛,但有些人,哪怕见了无数次,她还是不敢直视。于是她随便找了一个听起来很合适的理由搪塞了他。

“不用怕,你就坐在我身边。”纪南承这句话很沉稳,无端端地让人觉得身心安定,温嘉树是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却被纪南承这句话抚平了心绪,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温暖的手,轻轻地托住她躁动不安的心脏,温柔且有力量。

她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包厢里面已经有五六个人候着了,这是对方公司的总裁和对接人员。

“纪总,您好您好,真没想到今晚就可以跟您见面。距离上一次见面,都有半年了吧?”对方公司的总裁在气势上明显低一档。在这个合作里,他明显处于弱势。

纪南承只寡淡地回了一句:“你好。”

温嘉树一直不敢看对方,目光礼貌地停留在对方的衣襟上,然而对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这位是纪总的女朋友吗?哈哈哈,纪总眼光就是好啊,这男才女貌站在一块儿真般配啊,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们喝喜酒?哈哈哈……”商场上都喜欢来虚与委蛇的那一套,对方总裁也只是敷衍地客套而已。

但温嘉树怎么听怎么尴尬,她跟纪南承看上去般配的话,这天底下大概就没有不配的人了。

她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想着纪南承会解释,也就不多说话了,避免与人对视。

然而,纪南承并没有否认,而是向对方介绍:“温嘉树。”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算是肯定了对方说的话。

温嘉树茫然地瞪了他一眼,她很确定纪南承看到了,但他没有看她,仍跟对方寒暄。

温嘉树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也不说话,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过了一会儿她随着纪南承一道落座,纪南承说的话她一句都插不上,只好端着茶杯兀自喝水。

“纪总,我们这款香水,您要不要看一看、闻一闻?”对方的对接人拿着香水瓶递到了纪南承面前,温嘉树只是瞥了一眼,本想快速收回自己的目光,纪南承却转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目光。

“怎么说?”纪南承问她。

“在这里不行。”温嘉树说得果断,“这边已经上菜了,菜肴的气味会掩盖住香水本身的味道,会影响我的嗅觉。等吃完饭吧。”

“嗯。”纪南承看向对方,“先吃饭。”

“温小姐莫非是,闻香师吗?”对方听到温嘉树的话有些愕然。

“嗯。”温嘉树的回答依旧淡漠。

“没想到能看到亚裔的闻香师,难得啊。”对方都是行内人,对闻香师这个职业也略知一二,“温小姐是哪个闻香学校毕业的?”

“凡尔赛闻香学校。”温嘉树实在不想跟人多交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熟人在,她的情绪尚算安稳,也能够自如地回答对方的问题。

对方总裁会意地颔首,对纪南承笑着说道:“纪总,我们公司也正缺专业的闻香师,不知道您女朋友有没有空闲的时间,来做我们公司的闻香顾问?”

“她很忙。”纪南承直接替温嘉树做了主,对方向她抛出的橄榄枝被他半路拦下了。

其实温嘉树很想跟国内的香水公司合作几次,如纪南承所说的,她对中国古典文化了解得太少,而现在国外很多的香氛企业都将目光瞄准了中国市场,多跟国内的香氛公司合作,对她有好处。

但纪南承直接就帮她拒绝了……

温嘉树在桌底轻轻地踢了踢纪南承的鞋子,她的高跟鞋鞋跟不低,也是纪南承帮她准备的,她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新裙子和高跟鞋。

纪南承面不改色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没有任何羞愧的意思。

对方尴尬地笑了一下:“纪总是不舍得了吧,哈哈。果然是宠女朋友啊,哈哈哈哈。”

温嘉树心想,不舍得?纪南承的确是不舍得,她这个现成的闻香师资源,他怎么可能舍得让给别人利用?

气氛慢慢地热了起来,温嘉树浑身僵冷地坐着,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今天很奇怪。

大圆桌上还剩下大半的位置空着,她感觉今天还会有人来……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脑中刚出现这个想法,包厢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门庭发出吱嘎的响声,温嘉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身后,她背对着门庭,转头看到了一道纤细修长的中年女人身影,温嘉树在温致萍随身带着的照片上见过她。

那张照片已经泛黄,是20岁左右的温致萍、申沉和陆渝媛三个人的合照。温嘉树只看过一次,但是她对陆渝媛的印象尤其深刻,而且陆渝媛这么多年一直没怎么变过。她一进门,温嘉树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陆渝媛的出现,代表着,申沉也会来……

温嘉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紧张到立刻转过了头,不敢再去看门口的景象。

背对着门口,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临近,有高跟鞋的声音,还有皮鞋声,踏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杂乱交织。

她的心如擂鼓一般紧张,拘束地坐在那里,脊背都挺直了很多。

如果申沉真的来,他肯定一眼就会认出她……

从小便有人说她的眉眼同申沉很像,距离上一次见到申沉,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但哪怕她再怎么长大容貌再怎么变化,小时候的轮廓依旧在那里……

“有事?”纪南承察觉到了身旁人的不对劲,转过头来看她。他的观察入微是温嘉树没有想到的,她还以为他把她带来之后就会把她晾在一旁。

温嘉树哽着嗓子,声音有些低沉:“为什么还有其他人?”

纪南承还没回答她,陆渝媛便已经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淡然地看向纪南承:“南承,你把我们姜姜一个人扔在法国自己回来了,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一些?”

陆渝媛的口吻娇娇弱弱的,是典型的吴侬软语海派口音。哪怕是到了这个年纪,也温柔得像是能掐得出水来。

明明是责备的口气,话语里的娇嗔味儿还是很明显。难怪当年申沉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

纪南承也不觉得尴尬,语气自然:“国内有急事回来了。”

“急事,指的是身边这位吗?”陆渝媛倒是半点儿面子都不给他。

温嘉树低着头,她从陆渝媛落座到现在一直没有抬起头来,听到这句针对她的话,她也没有抬头,只是默然听着。

随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陆渝媛那个方向传来,听得温嘉树的脊背上一阵寒凉……

她深深吸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南承,姜姜今天本来是不想过来的,如果不是我们坚持,她也不会来。既然她来了,你是不是应该道个歉?”申沉的话威严中又带着一点儿慈父之感,单听这句话便听得出他有多宠这个女儿。

温嘉树心一紧,申姜也来了,看来申家是全员出动了……

她继续低着头,直到听到又一串高跟鞋的脚步声临近,应该是申姜。

几乎是在同一秒,申姜叫了她:“温嘉树。”

温嘉树抬头,蓦地对上了申姜身后申沉的双眸,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愕然捂住了脸颊,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申姜。”纪南承上前,伸手捏住了申姜纤细的手腕,申姜满脸通红,怒意全部写在了脸上,青筋爬满了额头。

“怎么,心疼了?”申姜的口气骄纵,笑着抬了抬唇,“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把我扔在了格拉斯是不是?”

温嘉树此时惊魂未定,既震惊于申姜的那一巴掌,又害怕申沉的反应。

此时申沉正盯着她的眼睛,眸光深沉如晦。

温嘉树的眼眶在一瞬间红了起来,她快速地推开椅子,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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