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嚼的起劲,听的一阵旋风般的脚步跑来,浅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扶住门框,满脸喜悦激动。
“公主,快去坤宁殿。”
我满脸不解的问道:“为何啊?”
浅浅笑道:“官家身边的人来传话,说是咱们大破敌军,不仅收复了失地,还斩杀了数万敌军,贵妃正在梳妆,让奴婢前来通知您过会一同去坤宁殿。”
我腾的站起身,手中的碟子摔碎在地上,毓文哎呀一声,要捡起地上的碎片,我扯起毓文道:
“先不管这事。”
爹爹数日烦忧担心,为了此事食不下咽,寝不安眠的,如今大破敌军,赢得漂漂亮亮,却让我有些不敢相信,国朝与西夏交兵向来是输多胜少的,我伴着疑惑开口道:
“你可确定吗?不会是听岔了吧。”
浅浅急切道:“这样的事情就算借给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听岔啊,此事是清昀传的,我听的仔仔细细的……决计…”
听到此事是清昀亲口所说那么我就安下心来,清昀是绝对不会说谎的,我心里的开心直冲脑门,此次大获全胜不仅教训了西夏宣扬了国威,还能使爹爹开心,实在是好极了。
我扯过毓文就要往外跑:“哎呀,快走快走,去娘娘殿里。”
毓文扯住我,拉我坐在梳妆台后:
“您这身装扮太素了,让浅浅为您梳妆,梳个精神喜气的发式。”
浅浅也附和道:“这是喜事,自然该做些喜气的装扮。”
我安安静静的做着,我闭目养神,等着看她们在我脑袋上能翻出什么花来。
过了半晌,我睁开眼睛,浅浅为我梳了个朝天髻,用珊瑚红玉做装饰,簪在发髻上,发尾用红带系住,在带子底部坠了两颗珍珠,再将浅浅精心裁制的花钿贴在眉间,用铅粉在脸上薄薄敷了一层,用胭脂染红脸颊,点嫩嘴唇,又摘了朵玫瑰簪在鬓上,一番装扮下来直衬得我像雨后红蕊一般鲜艳清新,我穿上浅浅缝制的衣裳,上面绣着一簇簇拥在一起开放的太平花,红衣红裙鲜艳极了。
毓文扶我起身,笑道: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话果然不假。”
我嗔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平时很丑咯?”
毓文捂嘴笑:“我可没这样说,是您自己说的。”
娘亲笑语盈盈走到我身边:“你今日的装扮好看极了。”
我望向娘亲,她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衣衫,绣的还是往日娘亲所钟爱的海棠,虽是一样的素静典雅却在妆容上暗暗下了功夫,没有过度涂脂抹粉,只淡淡描了眉和嘴唇,并未有半分艳丽之色,只显得人精神抖擞,气质高洁。
娘亲围着我瞧了又瞧满意的点头道:“不错,像是个大女孩的样子了。”
我随着娘亲一步步行至坤宁殿,到了坤宁殿后宫殿阁娘子都到了,众人皆是一样的精神气象,皇后站在其中,满脸也是止不住的笑:“想必诸位都知晓了喜讯。”
张娘子附和着:“自然知道了,这不,紧赶慢赶着来给陛下与娘娘贺喜。”
皇后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咱们大了大胜仗,自然是大家同喜的,官家下旨今晚要在坤宁殿与诸位娘子一同晏饮,好好贺一贺。”
张娘子笑道:“这样大的喜事,自然该好好热闹热闹,官家为了此事整日忧心冲冲的,如今有了这样的喜事,也可稍稍开解官家一二了。”
李娘子今日很不一样,往日只见她素净,今日却是艳丽夺目,带着象牙白的冠子,插着各色鲜花,花朵虽多却是主次分明的,丝毫不见累赘,额间的花钿一朵桃红色的桃花,梨涡处的珍珠也是与之呼应的桃花,她是细长的凤眼,往日总有些若有若无的刻薄之色,今日的眼妆红中带紫,为她加了些许的调皮娇憨,调和了那份刻薄,脸颊两旁淡淡扫了一层玫红色,让人看去直像吃醉了酒一般。
她来的晚些施施然像皇后行礼:“臣妾参见娘娘。”
皇后见她这副动人模样,忍不住称赞道:“妹妹今日好生漂亮,让人移不开眼呢。”
她微微一笑:“臣妾往日不喜装扮,但今儿日子特殊,是国朝大胜的大喜之日,臣妾若是灰头土脸的前来岂非扫了大家的兴致,故而略略装扮一二。”
皇后拉住她的手赞道:“妹妹今日的妆极好,早该废些心思好好装扮自己了。”
张娘子的脸色变了又变,起先是不耐烦,后见皇后与她亲昵,也变了脸色,换上一副亲热相熟的模样:“姐姐生的本就美丽,而今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娘亲站在一旁不出声,静静的呆着,李娘子扭过身,微微躬身道:“还未向贵妃请安。”
娘亲虽不爱与后宫诸位娘子来往,却是极厚道随和的人,此刻不等人家的膝盖弯起,早紧赶着扶起,配上一副厚道的笑容:“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何苦这样多礼呢?”
张娘子低下眼眸,有些不悦:“婕妤真是礼仪周全,皇后贵妃一个都不拉,生怕问安问的晚了,娘娘和贵妃就会跑了似的。”
元安站在张娘子身后,闻言偷偷捂嘴笑。
这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众人都缄口不言,不知说些什么,我一向是最会装傻充愣的,此时不冲出去更待何时?
“母亲,我想去福宁殿找爹爹,他说有糕点给我吃。”
“嗯,去吧。”皇后望向我微微点头。
我笑道:“爹爹说今日有胶牙饧(xing或tang)给我吃。”
此言一出,大家的表情都不约而同的变化了几分,有些是看热闹,有些是偷笑,有些是惊讶,更有些是气恼。
胶牙饧,本是春节才吃的糕点,因着粘牙不易去除的缘由,常用来讽刺别人不会说话或喜爱说坏话,张娘子的脸色红了又紫,连李娘子头上的花朵也比不过去,我心中大快,盯着张娘子的脸色忍不住的笑出声。
娘亲拉我到身后,为我找圆道:“那还不快去,每次你爹爹说赏你些什么,都要闹得满宫皆知是不是?”
我轻轻的“噢”了一声,行礼退下了。
到了福宁殿爹爹还在里头议事,我坐在廊下静赏流云,清昀端来了一碟糕点:“官家估计还得过会,公主先吃些。”
我点点头,抓住糕点就往前嘴里塞,屋外还是有些寒气的,待的时间长了,冻的我脚趾头生疼,我在靴内用两只脚趾头互相搓来搓去,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大臣们鱼贯而出,个个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他们出后,我跑进殿中,爹爹正在梳头,他双目微闭,坐在铜镜前一动也不动,魏司饰正在为爹爹梳头,清昀为我搬了个小凳,我坐在爹爹身旁,静静得等着。
爹爹似乎有所察觉,睁开眼道:“嗯?凝儿来了?怎么都不出声,像只小猫一样。”
我笑道:“爹爹正享受着,凝儿不敢出声打扰。”
爹爹笑着没说话,可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和他脸上的喜悦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又过了半晌,爹爹梳好了头,换上了便服,与我一同携手去坤宁殿赴宴,我们到时,正赶上热闹时候,因为爹爹未到,所以即便菜氏已经备好,却不能开晏,皇后正与诸妃嫔围做在花厅,正在顽飞花令,以“花”为题一人一句诗,爹爹驻足在殿外,满脸趣味的要听一听。
行签至皇后手中,她略想了想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张娘子在皇后之后,颇有些谄媚道: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行至娘亲处,娘亲素来喜爱海棠,此时也念道:
“梦里海棠花下语。醒来无觅处。”
一圈下来,诸人都说出来了,到了李婕妤处,她神色略有些尴尬,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些什么来。
爹爹笑着踏入殿中,边行边说道: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爹爹喜欢桃花。
诸妃见了爹爹都欢喜的笑着,行到堂前参拜爹爹,爹爹扶起了皇后与娘亲,转头望向李昭仪道:
“李娘子今日的发妆极好,美极了。”
李婕妤略略低头,一抹红晕跃然脸上,她微微垂眸:
“多谢官家夸赞。”
皇后笑着道:“厨司都来报了三四趟了,请官家入席吧。”
“是呀是呀,咱们都饿极了。”
诸位妃嫔异口同声的喊着。
爹爹哈哈大笑:“好好好,咱们入席吧。”
爹爹后宫有二十余名妃子,今日全都来了,坤宁殿正殿本不大,是万万容不下这么多人的,幸而坤宁殿有一处专门晏饮的宫殿,往日没有这么多人齐聚过,如今有了,倒是正好能够坐下。
爹爹与皇后并行坐在上座,其余诸妃按着位份坐下,我与元安并行坐在皇后身侧,使的是低桌,比爹爹和皇后的桌子矮了一大截。
菜氏一个个端上了桌,爹爹举起酒杯道:“来,咱们先共同饮一杯。”
诸人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和元安也不例外,一杯辣酒下肚,直烧的人像咽了块炭火一样。
李婕妤举起酒杯闻了闻却并未下肚,随后便放下了,爹爹瞅见,开口问:“怎么举起酒杯却不喝呢?”
李婕妤起身,行至堂中,行了一礼,皇后疑惑极了:
“好好的行什么礼呢?”
李婕妤缓缓呼了口气,抬起头对上爹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臣妾有了身孕,不宜饮酒。”
一时殿中寂静极了,爹爹向来子嗣艰难,宫中已好长一段时间未有娘子传出喜讯,爹爹手中的酒杯跌落在桌上,他腾的站起身,神色严肃紧张,说话都有些磕绊:
“可…可是真的?”
李婕妤笑道:“臣妾有孕已一个多月,只因胎像不稳,才不敢告知陛下与娘娘,如今太医说胎像已稳,臣妾特来告知。”
爹爹仍旧紧张:“哪位太医诊的脉?”
“章太医。”
爹爹缓了口气终于是笑了起来:“好啊好啊!”
皇后看上去也是高兴极了:
“章太医的话,想必不会有错。”
娘亲也是惊喜到了,忙赶着为爹爹贺喜:“恭喜官家,贺喜官家,这真是天降大喜啊。”
爹爹紧张的来回踱步:“你有了身孕,晋为昭仪,等到你平安诞下皇儿,朕晋你为妃!”
我偷偷看了娘亲一眼,她的神色已恢复平静,仔细探去,却有些酸楚和委屈,她静静待在位置上,默默无言。
李婕妤要跪下接旨,皇后忙制止道:
“免了免了,你有了身孕,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李娘子高昂着头,转身复坐回了位置,爹爹将桌上的酿酸梅递了过去,笑道:“你尝尝这梅子,酸甜可口,最适合你如今的口味了。”
李娘子身旁的侍女慌着取了过来,爹爹盼着有个儿子,如今李娘子有孕,他便可得十个月的清闲,不必听官员逼迫立嗣之言,爹爹开心极了,一晚上不停的灌酒,不一会就面色微红。
皇后开口道:“今年宫中的玫瑰早早就开放了,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看,竟是喜兆,臣妾想着,过几日邀请命妇贵女们到宫中来,让她们也一同赏赏花。”
爹爹忙着点头:“这主意不错,你是皇后,这些事情自然你说了算,不必回我。”
今日的晏饮很是开心,一面为了大胜,一面为了李娘子有孕,我也喝了好多,在回晖阳阁的路上,一步一晃悠的跑着,我扯住娘亲在路上转圈,大喊着:
“我好开心!!!”
娘亲为了备孕已经好些年不饮酒了,她今日只略略喝了几杯,虽不醉,却也有一抹红晕在脸上,附和我道:
“是,开心,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