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急匆匆进了宫,下了马车便直奔晖阳阁,晖阳阁内,娘亲也正在着急,有个太医正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娘亲难得的大发雷霆,再不见往日温柔的样子,娘亲气的连拍桌子:“我只问你一句,那毒到底是什么毒。”
我跑着过去,掀开娘亲的手:“手都红了。”我心疼的吹着,看娘亲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有多么棘手。
“姐姐若气坏了身子才是真正的不值。”
“毓文,把公主带进屋里。”娘亲唤来毓文。
毓文到我身边,将我和玉儿都带了下去。
“依臣愚见,应是苦杏仁,杏仁无毒,却不可多吃,这毒应是用了大量的杏仁熬制而成,然后把汁液倒入了药瓮中,索性高夫人所食不多这才躲过一劫。”
“张太医,您做事我是及其放心的,希望您能对此事保密,让高程两家能免遭非议。”娘亲嘱咐了张太医几句,张太医自然也是应承着,亲口答允了娘亲。
张太医走后,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着娘亲神思不宁的样子开口道:“姐姐,外祖母要我来告诉你,这毒是二姨母自己下的,是要诬陷程哥哥。”
娘亲听了我说的话神色稍疑,却又像立马有了决断似的:“那你外祖母的意思呢。”
“外祖母和小姨赶去程家了,至于外祖母的意思我也不知道。”
娘亲起身就要往外走,却突然晕眩了,我立马去扶,毓文在一旁道:“还是请个太医看看吧。”
“不必了,正事要紧。”娘亲推开毓文紧着走出了门。
“湖玉,给官家的参汤熬好了吗?随我去等官家下朝。”
娘亲慌忙唤来湖玉,俩人端着食盒去了垂拱殿。
我心下实在不安,低下头胡思乱想着,毓文抓着我的手安慰道:“您也别太忧心了。”
“毓文,二姨母如此做是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
“是啊。”毓文站在我身边看了我一眼继而又开始分析道:“二姑娘将此事捅给高家,便是要高家为其保驾护航,怕程侯插手此事,她一人孤立无援。”
“她怎知高家就一定会帮她?”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您没有听太医说的吗?那毒是下在了皇后赏的参里,她牵扯进皇后,让此事变得更加棘手,曹家是开国功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此事一看便知皇后无辜,那最后高家和贵妃能不被治罪?再被扣上个诬陷皇后,意欲争宠的罪名,那咱们家的名声怕也就完了,二姑娘如此做,便是为了让高家乖乖将此事推到程公子身上。”
“希望小姨能够一切顺利,扯下她的狐狸皮”毓文分析了一通,我心里不安只能寄托希望于小姨。
“您放心,咱们能想到的,夫人和三姑娘也一定能想到。”毓文在我身旁安慰着。
“但愿如此,希望小姨一切顺利。”
我和毓文做了半晌还不见娘亲回来,于是便准备去寻,刚走出晖阳阁便见到湖玉陪着娘亲回来,我赶忙上前问道:
“姐姐,可见到爹爹了吗。”
娘亲摇了摇头,湖玉看了我一眼道:
“边关急报,西夏入侵了。”
在堂之人具是一惊,爹爹多年来在横山一带积极布防,看下面呈上的奏报也是说边防牢固,可守百年。
“边关怎会被轻易突破呢?”
“是从鄜延路而入,敌军势强,我们恐怕抵挡不住,来报说已经丢了两座城池了,有些士兵甚至临阵脱逃,不战而败。”
湖玉一番话下来我只觉头晕目眩,在这样的关头下,二姨母家的那挡子事实在是不值一提,我抬头去看娘亲,她神色忧郁想必是担心极了,我扶住娘亲柔声道:“姐姐神色很不好,歇息一会吧。”
娘亲看着我摇了摇头:“你去自己屋中,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我虽想反驳,可看娘亲如此难受只能遵照。
毓文随着我进了屋中,我坐在软榻上,毓文陪在我旁边,我俩默默无话。
屋外高贵妃正坐立不安。
“官家正是忧心的时候,我怎能再为他添烦恼呢。”
“贵妃且放宽心,官家是仁君,定得上天庇佑。”
高贵妃叹了口气:“战事不平,百姓就会受苦,那官家自然也要受苦了。”
湖玉没什么可说的,只能一再宽慰道:“不会有事的。”
娘亲转身要去厨房:“官家烦忧时最喜我做的茶水点心,我做一些,咱们送到垂拱殿。
垂拱殿内,正是两方争执不下时。
“陛下,西夏入侵,师出无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等良机,不能错过啊。”
“哼,事不成?也不知两座城池是如何丢的,那些官员是如何丢我国朝脸面,那些士兵是如何丢盔卸甲的逃跑!”杨大人也有些年纪了,说了这两句话,都要喘几口大气,但面上仍是不可反驳的神色。
“杨大人此话差异,您这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主战的相公被反驳郁郁不乐道。
“官家,我朝劲敌颇多,若此时我们对其的入侵行径视若无睹,甚至要卑躬屈膝的去求和,那么来日,诸国都要来此分一杯羹,我朝还如何治理天下?”
范公心里扯出一丝鄙夷,国朝能维持各国和平,不起战争,完全是金银货器的功劳,以无备之师妄想摘的天下,难免可笑。
范公垂手道:“两位大人说了这许多,可未说到点子上,是该战,可要如何战?是该和,可要如何和?”
一旁满脸白须的老者捶胸顿足道:“范公不必言辞讽刺,是战是和,都是为了百姓。”
“西夏来势汹汹,不得到点实实在在的好处,是不会罢休的,他就像我们的身上的一块脓包,若是能下狠手去除,那么以后我们可免受其害。”韩奇恭敬有礼的说出了一番看法。
“韩相公所言极是,臣主战。”范公拱手弯腰道。
“若是去除不当,伤了自身呢,到那时,我们可有自保之力?”
“都别说了。”站在窗前,那个身着暗褐色袍衫的,众人口中的官家,正闭着目,他悠悠转过身,:“众卿为国家如此着想,甚好,只是,无论何种决策,百姓,都是重中之重,望卿等铭记。”
众人都连忙跪拜道:“陛下仁义。”
“传旨下去,韩奇、范仲淹封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抵御西夏。”
众人跪下领旨,陛下又言:“不要主动进攻,即使要打也要先安排好百姓,不可使一人殒命,能和则和,却不可为了和而消极怠战,更不能为了和而损自身的利益。”
众臣领命退出,他终于坚持不住,晕倒在地上。
“毓文,我想陪在爹爹姐姐身边,他们一定很难过。”我看着圆窗外一朵朵飘过的白云道。
“公主,官家和贵妃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咱们先自己玩一会。”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如此倒霉,过了这段时日,我一定要去观里祈福,好好去去这霉运。”
“到时候我陪着公主去。”
我点点头躺在毓文怀里:“毓文,那你说,二姨母家的事该怎么办呢。”
“公主放宽心,咱们家夫人是东京城顶厉害的人,三姑娘又素来很有些盘算,您就安心吧。”
“可她会保全程哥哥吗?”我盯着毓文道。
毓文笑道:“原来是要顾及高程两家的名声,可现下有了战事,咱们自然要以战事为先,那二姑娘的事自然便可放一放,如今这样的情形自然不会有人过度关注这件事儿了。”
我靠在毓文身上,心中的担忧重了许多,小时候读杜甫,他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晚年的穷困潦倒,读来无一不使人心酸,他晚年的生活皆因战乱四起,我想着远在边关的百姓,他们也是国朝的臣民,可我们纵情享乐,他们流血受难。
“毓文,我得陪在爹爹姐姐身边,你带着玉儿出宫一趟,替我看看他,只有你去我才安心。”
毓文点点头拿出晖阳阁的令牌出门去了。
我在屋中坐到了天黑,看着窗外的明月,那样的皎洁,又圆又大,李白说:“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如今看着悬挂在天上的月亮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我对月而跪,双手合十祈祷默道:“天上的各路神明,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嫦娥仙子,希望保佑国朝百姓免于战火,让两国都不要在徒增无辜百姓的白骨,也望高家安然度过此劫。”
祈祷完我还是默默跪在地上,心底有事压着,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我等到夜深,仍不见爹爹姐姐的影子,倒是等来了湖玉,她推门而入,还带来了我爱吃的蜜饯果子,她随我坐在地上:“夜深了,公主还未睡啊。”
我点点头,示意她坐到我身边:“心里烦闷,睡不着。”
“这果子是公主自小最爱吃的,快尝尝。”毓文将果子递到我嘴边,我没有心情就偏过头去。
湖玉放下了果子:“公主既不想吃,便安寝吧。”
突然一阵风由窗吹入,阴凉阴凉的,接着打了几个响雷,然后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湖玉起身关上了窗道:“今儿一天都艳阳高照的,马上明日了,却又下起了雨。”湖玉拽着我做到了床上。
“公主最怕打雷,以往都是官家或贵妃陪着,今日就让奴婢陪您,好吗。”湖玉脱下我的鞋袜,接着便要拆卸我的珠环。
我按下她的手:“湖玉,天都这样黑了,爹爹和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湖玉眼神有些闪躲:“官家有事要忙,贵妃陪着呢,您先睡吧,等到明日天亮了就能见到了。”
“可爹爹总不能不睡觉吧?马上就天亮了,若不睡,那明日还怎么议事呢。”
湖玉低头:“公主......”
我看着湖玉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想起往日一有些事情,那些前朝的大相公们就拉着爹爹说个没完。
“是不是那些做官的又拉着爹爹不许他睡觉。”
湖玉还是没说话,又一个雷声响起,震的我心惊,这声雷让我心惊胆战,我去看湖玉她还是掩盖自己的情绪,只一味说没事,叫我早睡。
我扯着湖玉的衣服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我晃着她,她终于松了口:“官家今日在福宁殿晕倒了,到现在还没醒,现在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在侍候。”
我喃喃自语道:“爹爹......爹爹....”
我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匆匆忙忙起身执意往外跑,湖玉在身后喊我,我充耳不闻,此刻我心中只有爹爹的身体。
雨下得很大,我连珠钗都跑掉了,路上石子多的很,我又没穿鞋子,每跑一步,脚心都是钻着般疼。
湖玉在身后追着我,我摔了一跤却不敢停下,带我来到福宁殿已狼狈不堪,小黄门看到我有些慌,连忙在我头顶举了把伞,我推开他,往屋内走着,我在门外看,里面有好几个太医,皇后和娘亲在床边,我看着床上的爹爹,他的面色苍白极了,枯槁一般,我往床边走着,到了床边不可抑制的声泪俱下,我跪坐在床边,默默看着爹爹。
“凝儿,你怎么来了。”皇后看着我问道,娘亲压低了声音急切的蹲下与我对视:“怎么回事,怎么全身都都湿了。”我没心思去回答,湖玉这时也到了福宁殿,略略行了一礼后:“奴婢说漏了嘴,请贵妃责罚。”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湖玉下去。
皇后揽住我的肩,柔声安慰道:“凝儿,听母亲的话,先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仍然自顾自哭着。
“那也要换身衣服,你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不走,我要在这陪着爹爹,我不走。”我颤着拿起爹爹的手,轻轻靠在上面。
皇后和娘亲都无法,只能由着我来,娘亲唤人拿来了热水和外衣,小心翼翼的为我擦拭着。
一声响雷又划破天际,轰隆隆的声音震的这座宫殿都在颤抖,床榻上的爹爹,眼睛突然半睁,他努力着睁开眼睛,皇后大喜过望,连忙唤了太医过来,太医笑着松了口气:“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
随即立马和同僚商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医治。
“爹爹......”
“元凝......别怕.....爹爹在.....”
我的眼眶又流出许多热泪,爹爹的嗓音嘶哑极了,我看他的样子,连说话都费了许多力气。
“别哭......”
爹爹断断续续的安慰着我,我不再流泪,安安静静的靠在爹爹身边,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