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是谁!”
听得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异动,螭强行止住自己的呕吐,提起手中的短匕就指向那个方向。
“啊啦啦...”
熟悉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不仅是螭,甚至是场间所有的华胥族人都犹如卸下了重担一般,将手里的短匕一松,身形微微晃了晃便坐在了地上。
“嗯?”那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但其中的阳光还是感染着每一个人:“怎么了?你们做得很好啊,这不是证明了我以前说的不是故事嘛!”
灌木丛“簌簌”响着,但众人一直期望着见到的那个人却迟迟未能出现。
“你...”螭的嘴唇抿了抿,像是在犹豫着:“你...没事吧?”
“哈哈!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她和我暂时都不想回来罢了。”
那声音比起之前越发显得平静,但螭却在其中听出了很多别的意味。
“凌晨...”螭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话语中隐现怒意:“你到底要干什么!”
说着,螭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凌晨声音所在的那片灌木丛行去。
“你丫的,现在谁都知道你和她是去的火最大的那处,”螭有些哽咽,他很难想象到,在那般恐怖的大火中,究竟是怎样的火才能被族老们称为最大,而那个一直在给他们表演“奇迹”的人,又是要怎样的火才能将其困住:“我们已经去找过很多次了...甚至华胥妈妈现在还在陶窑那片地方翻找着...”
“陶窑...”
凌晨听着这块地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华胥找到什么了吗?”
果然吗...螭心中暗叹一声,口中原本想说的话却变得那般难以说出。
“你...你说啊...”
凌晨的声音微颤着,连他藏身的那片灌木也再次有簌簌声响起。
“...”
螭张了张嘴,却发现那话语怎么也说不出来。看着他的模样,在他身边不远的一个华胥族人跑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可螭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脸上神色又添了几分黯淡。
“我说凌晨,”螭叹口气,慢慢向灌木走近:“大家都很担心你们,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我们都能一起解决啊!”
这句话出口,螭已站在了这片生长得很是茂密的灌木丛前,隐约间,他能看到草丛中似是有片黑影,只是看形状却不似人形。于是他站在原地等着凌晨的回答,他知道他肯定会回答自己的。
一秒。
两秒。
一分钟。
两分钟。
过了许久,凌晨却都没有回答。
而螭也未见焦躁,哪怕身边已经围满了自己领出来的族人。
“凌晨,真的不愿意出来吗?”螭沉声道:“华胥妈妈和鹫叔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
“呵呵...”
灌木丛发出簌簌响声,而之前螭所见的黑影也随之浮现于众人眼前——
那是一头眸中闪烁着智慧光芒的梅花鹿,而在其背后,却载着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这便是凌晨与娲了。
娲伏在瑶光的脖颈上,而凌晨则伏在娲的肩上。两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唯独凌晨正张嘴说着话:“你看,我这副样子,又怎么有脸回去?”
此时,螭他们已经呆了,他们不知道凌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么开朗的一个人,此时怎么会只能倚靠在娲的肩上动弹不得。他们更不知道为什么娲会是这般模样,这般明妍的少女怎么就昏厥了呢?
“这...这是...”
螭的眼睛不住地眨着,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法看到真相,可他却只看到瑶光眸中的那丝遗憾。
“我受伤了,”凌晨的语气温和,想是要通过这种温和的语气让螭能舒服些:“我现在只有脑袋能动,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治。至于娲的话,她今晚便会醒过来,这倒是无需担心。”
“那...”
“哦,对了,”凌晨昂起头向瑶光点了点:“它有名字了,叫瑶光,一点要记得啊。”
凌晨笑着,似是没有瞧见螭面上的震惊与眸中的泪水:“现在我既然出来了,那咱们就回去吧,我还能教你们些事情,左右也不算是个混饭吃的废人。”
“谁...谁敢说你是废人,”螭抽了抽鼻子,一把抹掉眸中快要滑落的泪滴,恨恨道:“谁要敢说,我便打断谁的腿!”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咱又不是真废,更何况以后我们还要打回去呢,雷泽诸部那群家伙的仇还没给他们算清的,我怎么好意思在咱族里混饭吃。”
“成,到时候我头一个抓了雷泽诸部的头头给你出气!”
螭说着,眸中闪过一道寒芒,而之前对这片草地上血迹的恶心与对杀人的恐惧,此时已经尽数化为了快意,与对雷泽诸部的仇恨。
“什么!”
岩洞中,兵老听得巫婆婆的诊断,不由得惊叫一声:“这小子现在竟然真的动弹不得了?!”
“唉...”巫婆婆叹了口气,微微点头:“凌晨这孩子的身体是完好的,甚至都看不出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会操控不了他的身体。现在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静养着看看,到时候如果有办法了再说吧...”
说着,巫婆婆又摇了摇头,向坐在台上的族母告了声罪,转身离开了岩洞。
“凌晨啊...”
台上亮着几柄火把,而拄着木杖的族母正缓缓开口向下方问道:“你...真的还能做些什么吗?”
“为什么不呢?”凌晨稍稍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族母,随后又看向面上隐有忧色的华胥,沉吟片刻之后笑道:“我什么时候还骗过你们,之前也说了,我肯定不会是拖后腿的那个。”
略顿了顿,凌晨回头看了眼洞外——日头西垂,已近黄昏时分了。他微叹口气,算着娲醒来的时间,口中继续道:“且不说我脑中有某些东西会给你们带来的与雷泽诸部的胜利,单说我的医术应该还是没有人可以比肩的。”
说到这儿,他的眸光变得更为坚定:“包括巫婆婆也不行!”
“嘿,我说你小子别太猖狂了,”听得这话,兵老皱着眉头向他使了两个眼色,沉声道:“现在是在族母她老人家面前,你别太放肆了!”
“兵...”
凌晨正欲开口解释,不料依旧在台上端坐着的族母却发话了:“无妨,你继续说下去吧,不过光靠一个巫医之道可不足以说服我哦...”
眼睛飞快眨了几下,凌晨忽然感觉族母方才的语气似乎有些怪?
总觉得这位经历三代华胥的族母看人,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只追求利益,而是...有种老人逗小孩儿的感觉?
还是说仅仅是对他?
“这个...”凌晨咽了几口唾沫,在脑海中筹措着话语:“这个...我还知道做很多武器,呃...比现在的斧头啊什么的要好很多。”
“我说小子...”
兵老这下真的有些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抢了巫婆婆的活后,这家伙竟然会把自己的事给占了。要知道,他这个“兵”的称号可不只是来源于战术规划,而是所有与兵相关的事都归他管。
想到此处,兵老便不禁有些怒意,可这怒意却不是因为凌晨抢了自己的事做,而是他觉得凌晨就算再强也要稳着点,毕竟在族母面前不比他们。
于是兵老皱着眉头走到了凌晨身边,拍了拍他的脸,俯下身低声说道:“你小子厉害我是知道的,可你也不能步子跨这么大吧?就不怕扯着蛋?现在你赶紧说说,我争取帮你把话圆回来。”
“...”
凌晨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发现这群本应严厉的老人此时都完全变了个样。
是因为我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吗...
凌晨心中苦笑一声,不知为何,曾经他会觉得很是满足的一幕,此时的他却并不愿接受这份好意。
是可怜吧?
还是说怜悯?
正当凌晨心中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时,门外却忽然有个极是清朗的声音传来:“族母,相信凌晨吧,他只会做得比你想的更好!”
是螭!
就在螭说完以后,华胥忽然轻叹口气,低头向依旧坐在台上,面上看不出丝毫喜怒的族母道:“奶...族母,我觉得他们年轻人在很多方面都会比我们要好的,我们至少应该相信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嗯?”听得华胥发话,族母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显得那般张狂:“原来你们便是这么看我的吗?”
“我经历过三代华胥,甚至第二代还是我的女儿,而你华胥,则是我的孙女。难道你们还看不清我吗?!”
族母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严肃:“我虽未跟你们讲过,但从行事上你们就理当察觉出来,我从来不会阻拦年轻人,我们的下一代只会比我们更强!”
“然后说说你俩吧,”族母的目光投向兵老与华胥:“首先是兵,你就这样给他们树标杆的?偷偷摸摸的商量扯谎改口,是以为我老眼昏花耳不能听吗!”
“华胥你是第二个,身为华胥,抛弃了自己的名,做了族长。你就要拿出族长的气魄来!你妈妈虽说让我当了这什么劳什子族母,可我哪怕干涉过她半点?为什么你们就看不透呢...”
“在这一点上,这群小家伙做得比你们好多了!”族母一挑眉,唇角微微上扬:“尤其是那个你们还觉得在昏迷中的小娲...”
“出来吧,小丫头,你也在我这儿藏得够久了,接下来族里该怎么安排就由你来主持了,凌晨和螭给你打下手!”
说着,族母转身用手中黑杖在地上顿了顿,便从台后钻出一道纤细的人影来。定睛一看,却是那个凌晨期盼着早日苏醒的女孩,那个巧笑倩兮、明眸善睐的娲——
“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