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大陆,分为九域。
九域之人,皆以修炼为尊。
修行有道,道律神规。
入先天,纳有灵,御万物,化五行,通阴阳,知死生,合丹域,择己道,衍三千。
此为修行之道。
而造化之上,修为达到天地界限者,是为圣人。
圣人落拓之处,即为圣庭。
坊间流传,凡是有求于圣人者,只需一步一叩三拜,逾千步而至圣庭,圣人便会出现,渡世人一切厄难。
天玄大陆,除妖魔与异域不谈,仅有三圣。
谢玄光落拓于东山之上,陶隐公归隐于天门山之巅,周为先长居于封禅山之中。
谢周二人住所,时人皆知。因而东山与封禅山山脚之下,常年门庭若市,欲要一睹圣人风采者、求师拜学者、携宝谒见者趋之若鹜,不计其数。
亦有风信者,一步三叩首,望能感动圣人。
然而圣人从未出现,山中设下的禁制无人能破。
不过世人却乐此不疲。
屠狗之辈如此,修为高深者如此,王朝世胄,达官显贵,亦是如此。
无它,众所周知,谢周二人,虽居庙堂,但澄清天下之志,隐隐跃然。
只有天门山之巅的陶隐公,似乎真正淡出天下的视线,不为世人所道。
没有人知晓,在九州大陆与北漠接壤的天门关要塞内,住着一位圣人。
............
这日,一位身着锦绣青袍的少年,悄然来到天门山下。
他遥遥望着天门山最高的一座山,不知从何处,唤出一头青色异兽。此兽狮头鹿角,虎眼糜身,龙鳞牛尾,四脚之下云雾缭绕,隐有风声显唳。
少年温和地轻抚异兽脑袋,异兽也同样亲昵。
然后少年跨上兽背。
异兽四蹄虚踩,踏着云气腾起,载着少年,转眼间便来到这座天门山的山巅。
天门山之上,菊黄松绿,天然林立。
少年听见山深处传来素雅的琴音。
他知山中确实有人,便收起异兽,整了整鲜丽的青袍,目光肃穆,朝圣般踏出一步,接着作揖深拜,跪地三叩。
就这样,一步三叩,直到走入深处,脚步被禁制所拒,少年才停下来。
而此时琴声渐晰。
少年俯首,恭敬道:“陶公在上,麒麟阁座下弟子唐胤川,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表,还请陶公相见。”
山中寂静无声。
唐胤川一连数声,都无人回应。禁制之内的琴声也未曾断歇。
唐胤川聚气丹田,加大声音,蕴含几分灵力夹杂其中:“还请陶公相见!”
高亢有力的呼声,惊了幽静长松中的飞鸟。
只听琴音一振,受惊的众鸟缓缓安静下来,在空中低飞高旋,然后井然有序的左右布阵,摆成二字:不见。
唐胤川被眼前的情景震撼,愣了半晌,话语中敬仰之情更甚:“师祖,家父乃麒麟阁主,当世太宰唐素,是他命弟子不远万里前来。他是您的徒弟,按照辈分,您是我的师祖。”
琴声依旧,众鸟变化,又化为二字。
“为何?”
唐胤川慷慨回道:“如今妖魔得道,正道陵夷,天魔域与十万大山蠢蠢欲动,企图染指九州大陆。更有边外四夷,合兵北漠,风雨欲倾,大战在即。还请师祖见怜,出山执掌天下,与长安城的众前辈共济苍生。”
弹琴的人似乎思考了一阵,才又以琴声指麾飞鸟,化作二字。
“何干?”
唐胤川沉默,不久,转而开口道:“师祖,家父令我捎来一壶佳酿,此酿名为玉露仙涎,俗世人称八仙醉。临行时家父交代,此酿乃酒中圣品不可多得,而师祖是个爱酒之人,叮嘱弟子务必亲自将它赠于师祖。”
话音刚落,琴声戛然而止。
片刻,从禁制中走出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和唐胤川年龄相仿的少年郎。
唐胤川定睛端详,眼前的少年郎除却三千青丝,七尺白雪,全身上下,从发髻到环佩,从腰带到布履,都是一式的白色,再见他举手投足之间,凤眉柳眼之中,似是与生俱来自带着一份高洁。
白衣少年郎伸手。
唐胤川尚在失神,难道方才的琴音是眼前这位少年所为?
“酒,拿来。”白衣少年郎提醒道。
唐胤川不明觉厉,哦了一声,鬼使神差的拿出一盅玉壶,递给他。
白衣少年郎接过酒壶,向鼻前划过,他双眼轻闭,深嗅一口,眉目间说不出的沉迷。
唐胤川回神,这才发觉用来蛊惑师祖出山的八仙醉,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心中暗悔,他问:“你是何人?”
白衣少年郎兀自把玩着酒壶,心不在焉的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说了,他归隐此地十六年,早已忘记了天下苍生,想必天下苍生,也早已忘了他。在这腐朽之年,陶然于山水之中,才是正经。”
“所以,请回吧。”
唐胤川明悟:“原来是小师叔!”
继而他跪倒在地,语气恳切。
“小师叔既拜在圣人门庭,尽得圣人真传,正是一酬壮志之时,又怎能偏安一隅,独善其身。”
“江山式微!还请小师叔与师祖出山。”
“不必如此,天门山没有跪拜的规矩,”白衣少年郎收起八仙醉,不慌不忙地道,“师父归隐之情甚笃,十六年来,未曾改变。而我侍奉左右,同样不能离开。还是那句话,请回吧。”
不待回答,他便向禁制中走去。
“小师叔!”唐胤川站起来,焦急万分,“让我见一见师祖吧!”
白衣少年郎向上一指,飞鸟又变换成二字,不必。
唐胤川惊叹,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师叔,修为已到了如此境界。
“不白拿你的酒,”
白衣少年郎已经走远,他没有回头,向后抛出一件瓷瓶,瓷瓶穿越禁制荡起一片涟漪。
“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唐胤川接住,扫了一眼瓷瓶上的小字,更是惊叹地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只听见禁制内的声音越来越弱。
“山中肃静,闲人今后,不必打搅。”
随着这声话毕,盘旋在空中的飞鸟全部落下,隐没在长松之中。然后,素雅的琴声,又悠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