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最重要的想法是想来医院洗个澡,去去晦气,要说人点背,喝凉水都塞牙。想着我那边头七都快烧了,这边还在医院磨蹭,我真的好着急,其实我是为了那瓶“茅台”。这几个肇事者给我是连扯带拽的弄进了医院,刚进去就赶上家属闹事,一堆人在那“演讲”,说是医院治死了她老公,我们走的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看我这浑身是“血”的样子,他们没敢多说,但还是难免遭受了一些诅咒。我一转头似乎看见了那个骂的最凶的女人狞笑了一下,我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梦境,那个狞笑的小孩子,我寻思,我怕不是要得精神病。
一顿系统性的检查,费用要交五千多,几位肇事者又因为钱的事吵了起来,另外两人说他们只是“锦上添花”,第一个撞的责任应该大些,后来第一个撞我的人的理由也是够奇葩,说他小舅子怀孕,想想又不通,说是小姨子怀孕赶着去医院,说我完全是自导自演,但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开大车的,说不清的事情其实并不少。我一看他们这情况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我吼道“不查了,你们一人给我一千块钱,事就算了了,不拿钱就叫警察来吧,我不同意私了了!”估计他们也是怕麻烦,又让我立字据啥的,我说我绝对不找你们,我没工夫和他们磨叽,拿着钱就跑了。
这边到了我头七的现场——祭祀间,重头戏已基本结束了。老纪、彬彬和大宇他们几个吸着烟,一边张罗着人分配车辆,喊着别落下人什么的。我此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情绪,反正看见这么多亲人都来了还是很安慰的。众人很快发现了我,我估计可能是因为我狼狈的样子,“哥们儿,看老林来了?”
老纪叼着根烟,吊儿郎当的一副找茬的样子,我早已习惯,加上我真觉得特别亏欠他,便客气的应了句“嗯,我是老林的朋友。”
“嗯。都是朋友啊,没见过你呢,我老林哥们,纪及。”我和他握了手,自己毕竟是再世为人,也不想给他们添太多麻烦,客套了几句,他们离开了,走的路上还听见老纪骂骂咧咧的,“特么的,最后一瓶我老爸珍藏多年的茅台酒就这么没了,我也算够意思了,林回你个王八蛋,在那边别乱折腾了,让大家都省点心。”
我离开祭祀间在公墓里找了好久,忽然发现远处一抹倩影,她身着白色褶裙,像极了人间的四月天,惨白的脸颊透着浓浓地哀伤,听不清她嘴里说着什么,就是那样地自言自语,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她转过头,眼睛红红的,以往她一哭眼睛就会肿起来,此时的眼睛肿的简直有些吓人,她知道我定是林回的朋友,淡淡说了句“谢谢!”身子微微欠下,以示礼貌。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这礼貌的欠身,我欠她的实在太多,我强作镇定“应该的,你是他妻子吧?”
“嗯。”
“节哀顺变,其实他走了,你们也省不少心。”说完这句话我发现不太恰当,只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呢?她是我丈夫!”
“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他走了我也挺伤心,但是这些年,他确实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他也时常和我说起,对不起你和孩子,说他娶了一个好妻子,今生却没有好好对她。”
“您贵姓?是林回很好的朋友吧。”
“免贵姓——算了,斯人已去。”
“那,冒昧了,您和他说话有点像。”她勉强一笑。
此时我注意到,怎么说呢,就是自冥界回来以后,我对气息这东西特别敏感,我感觉她的气息好微弱,看着她一脸疲惫,憔悴的样子让我差点忍不住过去拥抱他,“多注意身体,人都有死的那天,就像庄稼熟了,该收割了。”
“这话他以前也和我说过,人,真的和庄稼一样么?”我无法回答她的反问,“也许这句话就是我告诉他的吧。我走了,你——多保重!”我转身时,心里特别的不舒服,但是我知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我感觉到她的气息这么弱,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现在需要一个本,一支笔和一个清晰的头脑。我开始边走边在自己的身上不断搜索,我忽然摸到上衣的衣角有个类似纸的东西,我脱下外套,却发现不是衣兜里,而像是刻意缝到里面的。反正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我撕开个口子,这是一张类似信纸的东西,上面写着“天堂墓地A私37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但“天堂墓地”恰巧是我刚刚离开的墓地,我快速返回墓地找到工作人员,一听说我问的位置,她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您跟我来,我们经理接待您。”
随即她带我来到了一个很悠长的走廊,走廊里的灯光异常地明亮,是我特别讨厌的那种耀眼的白炽灯,每次它照着我的时候我就想起电视剧里演的警察审问犯人的片段。以往听说墓地这地方,都是很讲究风水的,刚进来的时候我也确实看见这个墓地区域内有一个人造湖,湖不大,水不深,四面空旷,颇有一番白虎照堂的感觉,但是就是看着不舒服。这走廊里也挂着各种奇奇怪怪地画。在走廊将要尽头的时候,我来到了经理室。这房间出奇的干净,一位自称张经理的人接待了我,泡的是那种看着很嫩的绿绿的茶叶,满屋沁香。
“小王你出去吧,我和尧老弟聊聊,好久不见了。”然后张经理客气地向我递上一根“中华”。
“本家兄弟最近忙啥呢?也不来看看你哥。你这衣服是咋了?”
我一看这张经理和“我”以往是比较熟的,他叫我“尧老弟”,又称我为“本家兄弟”,那么我很可能叫做“张尧”,我知道我这人笨,说多了必然麻烦。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个“37”的数字,没有说话。
“兄弟不说我也不多问了,跟我来吧。”张经理输入了密码,带我来到一间比之银行保险柜都有过之无不及的密室,因为林回就是在金融系统工作,所以我慨叹这里的封闭程度。我不禁惊诧,为何“L”市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我赫然发现这里的柜子都是指纹锁,指纹锁这东西在“L”市的普及率实在算不得高。我不知道张尧录的是哪个指纹,但是习惯性的都是右手食指,我按照张经理的引导刚伸出手去,张经理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兄弟怎么了?时间太久没来都记不清了?”我淡淡笑了一下“是啊,好久!”然后我举起左手对着他晃了晃,“对了?”
张经理笑着点了下头。
我把左手食指放在指纹锁上面,锁开了,里面有一把很精致的钥匙。
“兄弟你去吧,不打扰了。”张经理一直送我出了外门。
“张哥,你让那个小王姐带我去下吧。”今天有些不舒服,您看我这衣服。
张经理似乎有些纳闷,随即看了看小王纤细的腰,尴尬的笑了笑“我们单位新来的,成,也让她认识认识你这大户。”
“小王你过来。”随后张经理又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我没想到这“A私37号”竟然这么远,是王姐开车载我过来的,在“天堂墓地”的最北边,镶嵌在“天堂”山上,坐西朝东,对着“L”市有名的“澈河”。看看这风水,我心想,冥界还是很够意思的,至少我挂了不用担心买墓地的钱了,要知道现在“死人房子”并不比活人的便宜。我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不知哪家祭祀放了鞭炮,一惊吓我钥匙掉在了地上。我刚要弯下腰,王姐忙帮我拾起钥匙,双手递给了我。就在她弯腰的一瞬间,我看见她脖颈处有一块黑漆,不觉好奇,“王姐,你的脖子?”
“啊!这——张先生,我,我,听闻您是懂阴阳的大家。求求您帮帮我。”说罢,王姐哭了起来。
“王姐,你先别着急,你说下电话,回头我联系你。”她擦了擦眼泪,仍然在抽泣,我这人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弟弟,你可得帮帮我……”我掏出手机,用左手食指解开了密码,心中暗叹“还好”。我在手机上快速的记下号码,望向王姐,她似乎看懂了我的意思,“我叫王欣露,欣欣向荣的欣,露水的露。”
“名字不错,欣欣向荣,你会逢凶化吉的。”说罢,我又想伸手去碰她的鼻子,也许是这个动作用了几年,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但我忽然想到,其实,我只是对妻子习惯这个动作罢了,每次都觉得她像个孩子,我相信女孩儿都是美丽的天使来到了人间。我收了手,惹得王欣露一阵莫名。
“那个,王姐,你在这等我。”
“嗯,以后你不要叫我王姐了,我们年纪差不多,叫我欣露——叫我露露就可以。”
“好的,露露。”
我拿着钥匙开了门,里面还有一个指纹锁,我同样把左手食指按在上面,“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