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惊讶宇文晔竟没有回未央宫,而是回了乐宁宫。她有一种“既然宇文晔霸占了我的寝宫,我便去他的寝宫睡”的冲动。
可想想,罢了,她早晚都要面对他,皇宫只有这么大,都是宇文家的,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就快要中秋了,倾城没有想到今年的夏季竟然是在这个皇宫中度过的。还想起五月梨花开时,修怨来接她赶往帝京的样子。
那篇草海中,她还救了一个男子。忽然想起了那个男子人,倾城不禁想到,那个男子后来如何了,受了那么重的伤,倘若是一般人定要休息半个月才能完全愈合的。
不过,那便是他自己的造化了。她能帮他的也仅有这么多。
倾城回到乐宁宫的时候,宇文晔已经穿着寝衣,坐在榻上看书。见倾城回来了,便放下书,走了过去。
红尘见状,便悄悄退了出去,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倾城。”宇文晔轻声唤了一句。
不知从何时起,宇文晔已经习惯了唤她倾城,不再唤她的品级名称。
倾城没有理他,直直地走向梳妆镜前将金钗卸掉。
宇文晔的眸子暗了暗,又跟了过去。长这么大,他还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这般多的耐心。从来都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说要杀了谁,有那个妃嫔敢和他耍一次脾气的呢!
唯有落倾城。
朱钗散落,乌黑的长发披至腰间,倘若瀑布一般美丽。倾城起身,走向屏风后,准备更衣洗澡。
今日红尘都不在房中,只有自己解衣宽带。
宇文晔又跟着倾城走了过去。倾城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解着腰带。
宇文晔的眸子中的墨色越发浓烈,他霸道地把住倾城的肩,将倾城硬生生转过身来。
倾城寒冷的眸子望向宇文晔,“时候不早了,皇上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上朝。”
宇文晔正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最后,才僵硬得蹦出来一句,“朕已让东唯厚葬桥柳。”
倾城斜眼冷冷地看着宇文晔,“皇上是觉得愧疚了桥柳的,还是愧疚了臣妾的呢?”
宇文晔脸色越发不好。还从来没有过一个人如此对他说话!
“倾城!”他微怒,低沉地喊道。
倾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晔,“皇上若是没有吩咐,臣妾要沐浴更衣了。”
似乎是耐心到了极限一般,宇文晔终于忍无可忍,“落倾城,你放肆!”
看罢!这就是帝王,他总是习惯地认为天下人都是无条件遵从他的,他做的都应该被称之为是对的。所以,他容不得一丝委屈和无奈。
所以,倾城想,或许此时发怒的宇文晔反而是最真实的宇文晔,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有情绪的。平日里他把他所有的心思都隐藏的那么深,才会让倾城有了那种错觉。所以,才会害死了桥柳。
“你难道连平静地听朕说几句话都那般困难吗?”
倾城冷笑,“你利用了我,你让我害死了桥柳,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宇文晔忽然觉得,此时的他们就像是最寻常的一对夫妻,生活中遇到了分歧,于是他们开始吵架。虽然在吵架,可是宇文晔忽然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有一种家的感觉。
可又有那一堆寻常人家的夫妻会因为一条人命吵架呢?
怕是只有帝王家了罢!
“倾城,在你的眼中,朕究竟是谁?”
倾城从来没有听过用这种无奈的语气说话的宇文晔。宇文晔从她遇到他起,就是冷酷无情的,他的身上永远散发出的都是寒冷的气息,他的眸子里永远都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王者之风,高贵霸气。
“倾城,褪去你是妃嫔朕是帝王这层光环,你我就同百姓家中的夫妻一样。”
倾城忽然觉得很好笑。宇文晔什么时候会做这样的比喻了?寻常人家的夫妻,会有这么多会勾心斗角的妃嫔吗?
“皇上抬举了臣妾,臣妾不敢与皇上并称夫妻。”
按照宫廷排位,能与皇上称作夫妻的唯有皇后。她不过是个妾罢了!只不过夫君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所以这个“妾”的身份地位也高贵了起来。
“倾城,给我一点点信任对于你而言就这么难吗?”
倾城的冷漠忽然软了下来。她不能抵抗这般委曲求全与她说话的宇文晔。这已经不像是那个冷若寒冰的帝王。
“皇上,从我嫁给你起,我们之间又有信任这个东西存在吗?”
倾城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为何会嫁给你,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论我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我都走上了这条路。我的到来,注定是为了与你对立。”
宇文晔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的绞痛。倾城的话一字一句都刺向了他的心,尽是鲜血。
宇文晔的眸子越发的冰冷,似乎越痛就会越清醒。
“你是想告诉朕,桥柳的仇恨你一定要记下了,是么?”
倾城的衣衫被宇文晔强硬的扯拉变得松松垮垮,在朦胧的烛光中带着娇柔性感的美。宇文晔看着这样的倾城却面露苦涩,心中的绞痛愈发明显。
“你不该借我的手杀了她。这会让我一生都活在愧疚中。”说着,倾城的笑容越来越苍凉。她忽然想到了金美人腹中滑掉的孩子。其实她早就让自己的手中沾满鲜血。
“这后宫之中的女人,皇上想是明白的。皇上越发宠爱我,她们便越发会憎恨我。现在没有动静,是因为她们还不敢贸然动手。若是有一天她们都指向了我,皇上和太后娘娘是不会站在我身旁的。”
“这个世上,最希望我消失的,不就是皇上您吗?”
宇文晔顿时愣在了原地,眸子中的寒冷被震惊覆盖。
“皇上希望我死,所以给我万千宠爱。借刀杀人的法子似乎皇上用得得心应手呢!”
宇文晔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了倾城一个耳光,那声音清脆响亮,倾城左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他下手真够狠的。
倾城静静地看着宇文晔,他眸子里闪烁的怒意就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浓烈。
“若是朕知道太后会把你送进宫来伴我左右,朕定不会在那夜爱上你!”
倾城愣住。宇文晔又说这种话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这种似乎他们曾经相识的话语。可倾城从不记得她从前认识过这般绝美的男子。
“那夜的草海,你精致的面容衬着月光救我的模样,就像是将我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般,不可自拔。”
倾城的脑海顿时震惊得一片空白。
“那夜我被太后派去的杀手暗杀,受了重伤。跌跌撞撞跑进了草海。朕还以为,朕会就此死在那里。”
“朕一直相信,是月亮把你带到了朕的身旁。你救了朕的性命,或许草海漆黑,你看不到朕的脸,可你的脸衬着月光美得不可思议。虽然是惊鸿一瞥,虽然是恍惚中听着你的声音。朕依旧觉得,这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原来,那个男子,竟然是……宇文晔!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让他们在那样的情境下相遇。她手中救的第一个人,便是宇文晔。其实仔细算来,她从小学习的一身高超医术,似乎只救过宇文晔。
“落倾城,你若是有一点点的情,就不要把全部的朕都想成虚假的朕!”
倾城忽然觉得,宇文晔的话矛盾的要命。其实他自己应该比她还痛苦罢!她是太后派给他毁了他的江山的女人。他爱上她是一切都计划中的事情。可计划之外的事情,便是那草海的男子。原来,宇文晔胸口的伤疤真是那日留下的。
还有一个计划外的事,便是停了宇文晔的话后,倾城竟也感到了胸口一阵绞痛,似乎自己都要喘不上起来。
该死的宇文晔,他总是这样让她这般痛楚!
“倾城,在这皇宫之中,你若是不狠心,那一定会有别人对你狠心。今日你舍不得杀了桥柳,那么桥柳定会有一日在你胸口插一把刀子。”
“你想逃离太后的掌控,那么朕帮你离开。只要你离开了太后,你我便不再对立,不是么?!”
宇文晔的眸子似乎化去了一如往常的冰冷,闪烁着晶莹。倾城静静地看着宇文晔,脑海里不停地打架。
她究竟该不该信他?她究竟能不能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