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到锦州,祖大寿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他明白自己在己巳之变里没出什么力,还在建虏兵薄城下之际私自奔回辽东...他当时是真害怕啊,当时锦衣卫杀气腾腾地走过来他还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马上就是灭族之祸,当时吓得是全身发抖,大汗淋漓。所幸有惊无险,袁崇焕那书生督师李代桃僵了...非但如此,明廷还给自己加了太子太保衔,又派工匠到锦州给自己修牌坊旌功,也不说要把安置在营中的老母带至北京...这一系列骚操作搞得祖大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找兄弟子侄来商量过,最后的结论是明廷目前还用得着祖大寿祖家军,用这些东西稳住祖家军以免投降后金。祖大寿觉得有理,自此便不敢擅离军营,以免被缇骑秘密抓捕。
二月十五夜,祖大寿正在内室一人独饮派遣烦闷,忽然亲兵来报一个叫包信的米商带着一个瘦高老者求见,有名帖递上。祖大寿接过一看,见贴上有八瓣梅花暗记心中有数,便叫亲兵引他们进来。
双方在客厅见面都假意寒暄一番。稍后祖大寿便屏退小厮,将两人请入客厅深处的密室,又叮嘱贴身护卫在外严密守护。
此密室是祖大寿以商量军机为名特意请巧手工匠搭建,即使在内中高喊外面也听不见半分,对外声称是书房。包信来过多次,已经轻车熟路了。
三人坐定,祖大寿先说:“鲍大人别来无恙,敢问这位老先生是?”
鲍承先道:“此正是大汗帐下文官首席范章京!”
祖大寿连说久仰久仰,范文程说:“祖总兵不必客气!大汗在盛京朝夕挂念祖总兵,听说祖总兵荣加太子太保衔,皇帝还亲赐牌坊,特让我等携礼祝贺!”
范文程说罢,鲍承先便把包袱打开,里面赫然包着五十条金子,黄灿灿地甚是诱人。
祖大寿脸上带笑道:“南朝皇帝加的衔北朝大汗送礼,这事听了感觉总是别扭。范章京何必打趣?二位有事不妨开门见山。”
鲍承先笑道:“范章京确是打趣。此是大汗相谢总兵围三阙一之举。”
祖大寿说道:“孙阁老不知兵,见官维贤刘之纶两支封堵大汗退路之军先后覆灭也就没了主意,我再趁热打铁几句,此事倒也容易。只是后来的埋伏纯属巧合,与我无关啊!”
鲍承先道:“埋伏是歪打正着,此事大汗丝毫未冤枉将军。否则我们不必带金子来了。”
祖大寿心里石头已去,顿觉轻松。
鲍承先又道:“有支南朝队伍袭击义州,劫去人口五千,此事祖将军可否知情?”
祖大寿道:“此事我此刻方知。我一向约束部下,不让他们与大汗为难,此事天地可鉴!”
鲍承先点头不语。范又问道:“大汗听内线回报,南朝要撤去山海关前四城七堡,可有此事?”
祖大寿说:“此事不假,后撤至山海关是南朝皇帝会同兵部议定的事,孙阁老为此跑到北京也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正逐步在把百姓撤到关内,撤完百姓就要撤兵了。这样也好,盛京倒是更安全了。”
范说:“盛京本就安全,大汗巴不得南兵早来,即使南朝进占广宁,盛京自有二十万八旗雄兵将其碾为齑粉。大汗记挂的是总兵您,如果锦州撤守,将军这个锦州总兵岂不成虚设?”
祖说:“我也想过了,目前南朝皇帝佯装善待我祖家军是还用得着我,撤到关内整编便是再也用不着我了,届时难免新老账一起算结。”
鲍说:“祖将军无须担心,将军后顾之忧,大汗已然替将军了结。将军在永平的全族已经被大汗纳入镶黄旗,正在关外安居,此是他们亲笔手写的凭证。”
说罢鲍承先递上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祖的亲族签名,行间都说大汗待我等恩重如山,将军无后顾之忧早日归附等等,祖看着连连点头。
范等祖大寿细细看罢,说:“永平将军祖居故地,大汗已派人处理干净,外人只知附近乡村已全部毁于兵燹,要调查也无人问询。将军!此事绝密,心知即可。请速烧去,不可落下文字证据!”
祖笑道:“范章京心思缜密,见教的是。”便将信笺放烛台上点燃,又放铜盂中烧尽。
等文字烧尽,祖大寿说:“南朝皇帝绵里藏针,大汗待我恩重如山。锦州军中尽是我之亲族老友,唯有何可纲一人愚忠南朝。我此刻便可杀却何可纲,带兵从龙。”
鲍承先范文程两人相视而笑,范文程说道:“大汗早知将军心意,早已设下王公之位以待将军。但我觉得,将军勿要着急,还是暂居南朝,用心办好一件事,便比直接反正起的作用更大,所成也必然更大!”
祖大寿说:“哦!我本人倒是甘为前驱直入关门,如今从锦州到山海关,不是我祖某夸口,其中尽是我之亲朋戚友,只要我一封信,将大汗如何善待我之事一说,他们必然翘首以待大汗。关外诸城堡望风归降,此事就包在我祖某身上!”
范文程脸上流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说道:“大汗不想将军如此辛劳,也会顾及将军日后的名声。大汗已然想出一条两全之计,将军只要照此办理,既可安然归金,又可留下清名。”
祖大寿说:“大汗真是替我祖某想得周到,大汗妙计何在,请范章京详述之。”
范文程于是将黄台及的计划一五一十小声说了出来,祖听得连连点头。
待范文程细细说完,鲍承先说道:“大汗此计虽好,也有些许涉险,但是否真险,只在将军一念之间。将军如记得李如梅自戕、沙岭奔逃、袁督被逮、擅自返辽等事,便应明白脚究竟该踏稳哪一边?再说,辽东亲眷还盼望将军团聚。其中利害,将军可要掂量清楚了啊。”
范文程轻描淡写地斥道:“鲍尚书言重了,祖总兵深知大汗厚恩,岂是首鼠两端之人哉?!祖将军勿要将鲍尚书之言放在心里,只要悉心按大汗意思做就好。”
祖大寿久在官场,岂不知其话深意,便诺诺连声,表示一定会把事情办好,不负大汗厚望。
最后双方拱手在客厅道别,鲍承先高声说道:“我等米商已知将军独守孤城不易,也知朝廷运筹粮饷难处,就按将军说得米价办粮,我等也要尽自己全力忠君爱国!”
祖大寿说道:“包先生深明大义,愿意平价运粮,祖某代锦州军民谢之。”。
双方就此别过,可怜如此密室卖国之谋,明朝君臣还都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