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厢房是硬山顶的青瓦房,房梁搭了高粱编织的席子,当地人称为“bo”,覆上泥土,最上边才是青瓦。这种房顶很是结实,按赵家的财力,更是不惜成本,奈何大粽子实在力气大,直接砸透房顶跳进来,泥土瓦片哗哗啦啦往下掉。
李亮反应倒也快,稍一愣神,紧接着就伸手拉房门,哪知这门闩栓上容易,取下来却费了劲,大粽子落地后,喉咙里咝咝啦啦吼叫着就往李亮这边扑。
李亮一看不好,往右一个闪躲避开了,房子里只有一张八仙桌搁在正当中,李亮按着八仙桌一边,隔着桌子跟大粽子对视,只见它面貌倒是跟大槐树下见到的赵老太太没多大区别,就是眼神里少了点阴森,反倒是恶狠狠的意味多了一些。
“赵大奶奶,我没抛你坟头啊。”李亮哆哆嗦嗦冲着大粽子嘀咕,“您老人家还没坟头呢。”
那大粽子本就没有灵智,哪会听他瞎白活,俩人围着八仙桌你追我赶的绕圈子,李亮每次路过门口,都会顺手拉一下门,始终都不能打开,心下不由得绝望,要交代到这儿了。
忽然扫了一眼屋角,有一摞砖在那搁着,上边是个木板,供着不知哪路神明。李亮百忙之中冲着供台双手合十,“得,您老人家瞪眼看了这么久,也别闲着了,得罪!”
说完,再路过的时候,就一把掀翻供台,抄起一块砖接着跑,跑到窗户旁边,使劲一抡,砖头打在窗棂上,窗棂子一阵颤抖,四周窗框上扑簌簌掉了一阵细灰,没砸开。
李亮也顾不上多想,就这么绕一圈捡块砖砸一下,将将剩下最后一层砖的时候,李亮心说,这要是再砸不开,我就不跑了,大粽子你爱啃不啃吧。
李亮掂量一下手里的砖头,铆足了劲砸过去,咔嚓一声,窗棂子裂开了一个窟窿,李亮不由得兴奋起来,再绕过来,借着助跑的跳起来,劲使劲撞向破开口子的窗棂,砰的一声,窗棂子整个儿往外倒去,李亮却被反弹了回来,正砸在八仙桌上,又一个咕噜掉下来,刚好就站在大粽子身后。
这大粽子也是一个愣神儿,估摸着心里也是一愣,哎呦?这到嘴的猎物跳出去了?停也没停就从没了窗棂的窗口窜出去,诶?猎物没了!
一转身,正看见从地上爬起来的李亮,一人一物俩一对眼,李亮往后一退,背靠着墙壁,两只胳膊撑开,按在墙上,一脸惊恐的跟大粽子隔窗相望。
大粽子倒是没有迟疑,跳转身就往门口砸来,一下就把李亮曾经无比期待能打开现在却不想打开的门给砸倒,两扇门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大粽子来势未减,一下就撞在墙上。
李亮倒也机灵,趁着大粽子身形不稳,一猫腰钻过八仙桌底下,踩着倒了的门扇就窜进院子,顿时就见满天星斗,朦胧的月光洒下来,李亮呼出口气,刚要往门口跑,就见赵老太太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出现在眼前,大粽子也跑出来了。
“哎呀没完了你这。”李亮吓得往后一窜,顿时就差点哭出来。
跑吧,院子里刚好有棵梧桐树,差不多两人合抱粗细,李亮跟这大粽子就围着这棵梧桐树绕起了圈子。也幸亏赵老太太身量不高,还是小脚,虽然变成了大粽子,却先天受限,除了不知疲倦和铜皮铁骨,倒也没有其他优势。
闹了这么一阵,月亮已经西斜,差不多有三四点钟了,暮春初夏,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李亮跑得气喘吁吁,脚下却不敢停顿,强忍着疲累跟大粽子绕圈。
“啥时候是个头儿啊!”李亮禁不住哀叹,偶然抬头一看,堂屋屋脊上站着一只大公鸡,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大公鸡两脚稳稳的抓在屋脊上,鸡头左右摇晃,看着院子里绕着梧桐树跑圈的俩傻蛋。
凭直觉,李亮觉着这只鸡有古怪,但是这会儿哪还顾得上想这个,两腿灌了铅一样,浑身湿淋淋的李亮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就听屋顶上“嗷嗷嗷”三声鸡叫(别问为啥鸡叫“嗷嗷嗷”,实在太特么难形容了。),天边火红的太阳窜了出来,顿时院子里洒满金光,就听耳边“唰唰”两声,再一瞧,大粽子两手前伸,十根指头直直的扎进梧桐树粗壮的树身里,仿佛是要穿过树身掐住李亮的脖子。
李亮吓了一跳,好家伙,这要是被他抓住,还不得一下戳个透心凉?
墙根立着一把铁锨,李亮哆哆嗦嗦拿起来,猫腰拿铁锨戳大粽子,没反应,李亮又近了一些,踹了一脚,还是纹丝不动,看样子这大粽子怕光,也不知道他祸害前黄村的时候咋躲过去的。
危险接触,身上的疲累就显了出来,李亮一屁股墩在地上,背靠着南墙根,浑身就像是洗了澡似的,满脸的汗水却顾不得擦,任由它流到胸前,这一晚上,刺激。
迷迷糊糊十点左右,李亮就听见院子外有嘁嘁喳喳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落星村没人了啊,来的是啥?
翻身想爬起来去看,却动弹不了,“爱咋咋地吧,”李亮心说,“反正已经这样了,再来个粽子,我就认了。”
大门外,几个迷彩服警惕的走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为首的领导样子的小平头抬手止住后边的人。李亮费劲的扭头看了一眼,略微抬抬胳膊,嘴里咕哝一声:“嗨”,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
小平头快步跑来,搭手摸了摸李亮的脖子,冲后边喊道:“叫医生,这儿有人。”
这下院子里忽然就热闹起来,一堆小平头涌了进来,几个白大褂抬着副担架过来,检查了一下李亮,“这孩子就是虚脱了,没啥事儿。”
小平头看了看李亮的样子,想问什么,张了张嘴,又放弃了,挥挥手,白大褂们就把李亮给抬了出去。
这边梧桐树旁边,几个人拿铁条从上到下把大粽子缠了几道,这回倒真成了粽子。大粗绳绑住大粽子的腰,几个人用力一拉,咔嚓一声,就把大粽子插在梧桐树里的售给拽了出来,再一看,还有一节指头留在里面,这就得等法医了,小平头们干这个可不在行。
再等法医过来,梧桐树里的断指就找不到了,只剩下残留在树洞里的血迹,法医提取了几滴残血,提着箱子离开,其他人一阵搜索,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反正罪魁祸首也已经抓到,拉了条警戒线,车队便离开了落星村。
天色渐暗,梧桐树树身里却咯咯吱吱的响了起来,雾气又开始笼罩落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