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大汉中枢，据函谷而制山东，昔日秦国，便是图函谷之险，易守难攻，以一国而相序灭亡六国。
始皇帝本意为，即便天下大乱，秦尤可凭借山关险要，退可回八百里秦川，去帝号称秦王，然后伺机东出。
只要函谷不破，秦国便不会亡，只可惜暴政猛于虎，激起民变，天道所向，岂是区区一个关隘可挡。
刘邦在汜水之阳举行登基大典后，本来打算定都洛阳，但是张良用八个字“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就让刘邦放弃了原来的打算，选择重修咸阳城，取名长安。
董仲舒就算这熙熙攘攘众人中的一人，如果说有不同，那是因为董仲舒是一个纯粹的学究，他平生只对儒家圣人言谈著作蕴藏的那些非凡的醍醐灌顶的智慧感兴趣，功名对他来说，弃如草芥。
董仲舒本来家境殷实，父亲早逝，叔伯窃取家业，孤儿寡母不能守父业，董母便散尽家财给乡邻，带着年幼的董仲舒迁往鲁地，让其求学于当地大儒。
董仲舒天赋异禀，深得先生欣赏，数年后，学问大进，甚至青出于蓝，先生再无所教，董母便又带着仲舒前往齐地琅琊学宫求学。
又数年，仲舒已经成为齐地略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后来董母效仿孟母三迁，便和董仲舒一同迁家到大汉朝的国都长安。
可是娘俩无依无靠，更无田地，在车龙马水、挥金如土的长安城，生活十分艰难。
要是以前，董母还能做些女工细活补贴家用，可是现在，董母已经上了年岁，董仲舒不允许她再做工。
为了活下去，董仲舒一边求学，一边打些零工，正好聚贤楼招用伙计下人，合着聚贤楼又是长安有名的“学府”，在这里能接触到更多的饱学之士，所以董仲舒便在别人的举荐下来到聚贤楼做起了伙计。
一个偶然的机会，掌柜发现这个年轻人学问很高，最适合服务那些客人了，于是便让他做一些其他伙计没法干的高雅活，比如每月风闻言事的开场白话。
没了那些琐碎的工作，董仲舒有了更多时间做学问，加上聚贤楼见识的加持，这一切都让董仲舒很是满意。
此生如此，夫复何求。可是因为就是这次风闻言事，改变了董仲舒的一生。
聚贤楼风闻言事，上官桀丝毫没有预兆的登台挑战公孙通，他说道：“公孙先生，你可知为何在大汉不得重用？”
被眼前的年轻人戳中了自己一生的遗憾，公孙通不得不顿了一下，但脸上又恢复了以前的高傲。
他说道：“《晏子春秋》讲:‘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我公孙通怀匡济之才，在大汉不过是亭长之流，在匈奴，则为万人之上，这是谁的过错？”
“先生错矣，众人所知，背弃大汉而侍奉匈奴的人，中行说是第一人，他本阉人，文帝时期送亲至匈奴，心生怨恨便背弃大汉投向了匈奴，竭心辅佐匈奴比侍奉大汉还不遗余力。
对于中行说这种人，可以亲近天子却投敌，我认为是阉人所致，非大汉不用，实在是阉人不能用常理判断。
你公孙通看是常人，却也投敌，难道其中也和中行说一样，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上官桀不愧是长安有名的才子，借着骂中行说捎带着连公孙通也骂了。
也许是被公孙通压抑了太久，上官桀这番话让台下众人又陷入激动，这一番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却是非常解恨。
李陵和霍光也在一旁竭力带动着众人的情绪来给上官桀加油。
“有点意思了，我本来以为今天将要扫兴而归，还没曾想，在这聚贤楼里还有人能在我面前嚣张三分。”
顿了顿神，公孙通又说道：
“当年匈奴骑兵犯境，整个大汉无人敢战，官府驻军尽数逃亡，是我以三尺不烂之舌退匈奴数万武夫。
匈奴退去，汉人不思量我的功劳，竟然以我通敌之罪夷我三族，幸好朋友舍身救我，才在那腰斩的法场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出来，可惜的是只有我一人逃出生天，我的朋友尽数被杀。”
讲到这里，一直猖狂的公孙通眼里竟然泛起了泪珠。他朝着上方看去，努力不让人们发现他湿润的眼眶，说道：
“家人死尽，好友绝命，我只有逃到匈奴才能活下去。我本一心报效大汉，怎奈大汉待我如草芥。
你等众人皆生在长安安乐窝中，看惯那繁花似锦，满嘴的高言大义，在我看来不过是信口雌黄罢了。”
公孙通这样的遭遇，难怪他如此恨大汉，他投奔匈奴错了吗？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包括刚才还占尽上风的上官桀。
“汉家刻薄，屠戮功臣早有先例，过去高祖刘邦皇帝，本是一介小儿，踩着名将谋士坐上了皇帝之位。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时功高之人有几个得以善终？在往后，昔日大才贾谊不得重用，功臣周亚夫蒙冤致死。”
突然公孙通话锋一转，“我公孙通在此放言，今日聚贤楼内众人，必将有人经历和我一样的遭遇，也必将有人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这句话惹恼了上官桀，你公孙通自己投敌也就罢了，还那么有理的让别人跟着投敌，情急之下，上官桀骂了一句“无父无君，禽兽不如。”
谁知那公孙通却毫无怒色的问：“何为君父？”
上官桀不假思索的答道：“生我养我的是我的父亲，治理天下让我安心生活的是君王。”
公孙通又问：“君王杀我父，不报父仇何为子？报父仇而杀君，怎为臣？如果是你，你该如何去做？”
这一问，让李陵和霍光都为上官桀捏了一把汗，明显公孙通是要将上官桀逼到死胡同，杀招一起，上官桀无言以对。
上官桀思索着：不杀君王就是自己说的无父，禽兽不如，杀君王则是自己说的无君，还是禽兽不如。刚才悔不该慌不择言，这下可好，丢人丢大了。
顷刻间，上官桀已经是汗流浃背，神色也十分狼狈。
看见自己的好朋友如此窘迫，李陵也顾不上自己不善言辩，猛的一下站起来想要上台帮上官桀，却被一个人抓住了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