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拉起玉儿,扶着她小心调整好姿势,斜坐在身旁,柔鸿夫人说着几件大事:“第一,称呼要改。老爷夫人的,大家大户才这么叫。我们就三个人,会引起别人的疑心,起码也会引起不必要的主意。”
老爷非常赞同:“鸿儿想的有理。我们想想怎么称呼彼此更合适?”
玉儿眨巴眨巴眼睛,说:“你们是主子,我本来就是婢女,小户人家也有一个婢女,正常。”甜甜的笑意挂在嘴角。
每次遇到玉儿娇嗔的姿容,元道老爷会有一刹那的失神,心里忽的被扯远了。转而先发言:“不必,你行迹远比婢女亲密,一时收敛不住,惹人注意就不好了。”
欲言又止,玉儿把头伏在夫人膝盖上,乖乖不争辩。那副神气劲好像有什么不同意见。稍稍瘪一下的嘴角仿佛说:“谁行迹亲密了?人家很守规矩的。”
冰雪聪明如柔鸿夫人,不用费神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一家三口在形胜府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纠结。基本上是玉儿听夫人的,夫人凡事不违背老爷的意思,老爷一般都顺着玉儿,谁叫她人小体弱呢。就这么样,玉儿受伤都来自老爷。
想的有点远了,最后一个留在脑海中没有料理清楚的隐约想法是:“怎么会这么巧?好像有人对老爷的脾性简直了如指掌。”柔鸿夫人自然了解老爷的心思,老爷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玉儿不守着他,玉儿也可恶,不知什么想法,心里最在意老爷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面上很少粘着亲着,人越多距离老爷就越远。
其实老爷暗自希望玉儿多跟自己亲近。这和人多人少无关,话说回来,任何人管得了元道老爷的事?
欢喜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玉儿指着主仆有别,本来就和夫人形影不离,和老爷中间总隔着夫人,下来还不知道干什么呢。
夫人当机立断,明确表态:“我们称呼老爷为夫子,因为老爷是个行走江湖的郎中,玉儿叫我姐姐,我们一妻一妾,共同侍奉夫子。”
“鸿儿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元道夫子赞同。
玉儿恭敬的说:“我称呼夫人为姐姐,实在唐突冒犯。我先告罪了。”规矩叩头。
老爷脸上浮现笑容。
下一句就让夫人笑喷,让老爷冒火。玉儿稍稍皱眉说:“我称呼夫人姐姐,就应该称呼老爷是姐夫才对呀。”亮晶晶的大眼睛写满疑惑。
老爷压制住气愤,转而脸上笑意更浓了,安静说:“你就嘴贫,以后别求饶就好,求饶我也权当没听见。”施施然端起茶盏,不再看向这边。
玉儿忙不迭凑过来,小心赔罪:“夫子,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态度诚恳,轻轻摇着老爷的手臂,撒娇。
事情原本到这里就行了。老爷垂眼看玉儿,意思是“真不胡说了?”
下一幕直让柔鸿夫人笑得跌坐。玉儿认真的说:“老爷,您年龄比我大许多,有一句俗话说得好,您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您怎么好意思和我计较?”
满满真诚,殷殷期望,玉儿仰着脸,一本正经求老爷,找了这么多的证据。老爷脸板的平平的。
柔鸿夫人原想借助喝茶掩饰一下,谁料想呛住了,满脸通红。
三口之家热闹有趣。还是柔鸿夫人出面教训玉儿,用手指点点玉儿的额头,说:“不许胡说,你身体要保养,更不能气着老爷,这么放肆,我是不答应的。”
老爷恨恨的说:“玉儿真没规矩,鸿儿,你也要多管教才是。”
玉儿低下头,委委屈屈的。柔鸿夫人叹口气,没说的话是:“还不是你惯的。她说话时不时石破天惊,蹦出的话能把人噎死,也只把你噎死。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包庇,在府里的时候,大管家早都把她打死了。”
玉儿的娇嗔只针对老爷,老爷只允许玉儿偶尔消遣自己。调笑戏谑,就是这两人之间的事,没有人可以以同等的身份加入。
现在是贴心的三口。分工明确。老爷对夫人的感情深厚,但是和玉儿是不一样的。
夫妻之间一种成熟的爱惜,他们有相同的经历相同的见识,站在一样的高度看待问题。是欣赏,是认可,是彼此扶持。
玉儿是娇弱的,纤细的,心思单纯,毫无心机。玉儿离不开老爷,就像花儿离不开太阳,和老爷没有任何猜忌芥蒂。当玉儿觉得老爷嫌弃自己,她就跳下了玉岭岩。引发后面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大变故。
元道老爷不打算解释这一切,找回玉儿,照料妻妾,这是他最重要的事,最想做的事。
玉儿缩回去,蜷在夫人身旁,用小毡子盖上脸。是不好意思见老爷。
夫人说:“好了,先别打趣。我们彼此称呼定了。第二件事,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夫人慎重提出,其实得到老爷的事先首肯。玉儿身子弱,病痛残疾时时提醒着她,难免顾影自怜,情绪低落。独处的时候很容易掉眼泪。
元道老爷身子需要照顾,逼着玉儿打点精神。但是住的时间久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劳作,很快就不用动脑子,玉儿会不会又关注病躯。夫人提出的第二件事关涉全家人的大变动。
玉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欣喜,看看老爷看看夫人。担心问:“老爷身子行吗?”
元道老爷轻轻哼了一声,似乎说:“行不行,你不知道啊?”
知趣闭上嘴,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玉儿静待下文。
夫人说:“我看着你俩身子不好,所以我们一定小心举动。宁可在一个地方停三天,也不赶时间,误了吃饭休息。”
老爷点头。这话正是他想的。夫妻同心一体。
玉儿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极小的包,软软的,只有手掌心大小。打开包,里面是一支小小的蜡烛,大约一个大拇指粗细长短。
小心摆好在青石上,有蜡烛,再把包摊开,原来是一匹极其细薄的布,打眼看上去纹理粗疏,细摸光滑如丝绸,放在青石上,令人惊异的是,原先的水红色变成青灰色,和石头颜色一样,与石头浑然一体。实在是一个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