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如同刀绞一样,愧疚哀痛愤怒。怎么让柔鸿当做没有发生一样,坦然面对老爷和玉儿。倒不如留下二人,假如命不该绝,老爷悉心照料,给两个孩子留下他们的亲娘。
柔鸿夫人拿定了主意。并不多说,点到即可,安静等着老爷。
元道老爷一如既往话少,掂量夫人话的分量。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轻轻说一句,顿时夫人脸色变了,抬起脸看向屋外。
“格致塔,吓到玉儿了。”
不了解元道老爷的人,总觉得他不善言辞,但是当元道老爷说出只言片语的时候,是无可挽回的斩截,是海枯石烂的笃定。无人可以挽回,无事可以阻拦。
柔鸿夫人明白,老爷态度明确。如果自己铁了心要离开,他一定会送走玉儿,玉儿心惊胆战。
碧水如天。夜云清淡。遥遥一声夷歌,勾出天地寥廓。
柔鸿夫人想来考虑未必周全,丈夫对自己的情意是不容置疑的,没有宠妾灭妻的说法。自己是好心,如果只为了自己心安,就是掰扯半天,留下了,玉儿早已经吓坏了。怎不让人心疼。
迟疑看向夫君,不知如何解释,嘴角轻轻抽动,满腔悲苦愁怨,化作滚滚泪水,委屈的恣意流淌。
元道老爷伸出双手,环抱住妻子,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低声呵护哄劝:“我们好好过日子。”
石板路有轻细的声音。玉儿缓缓挪动脚步,走过来。
元道老爷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语调急促,刻意放低声音说:“玉儿知道我身受重伤,需要好好照顾。”
玉儿小扣门扉,推门缓步进来,看个满眼,老爷紧拥着夫人,小声说话,画面甜蜜。夫人面带惊异,大概还不习惯这番温存。
毕竟在生死中是个赢家,夫人心思极为灵动,顺势安慰说:“老爷,我自然听您的,和玉儿好好照料您。”
挺起身子,招呼玉儿:“快放下,别累着啦。让我仔细看看。”
粗普的茶壶,深褐色陶制,范式古旧,一看就是大路货,无法与形胜府使用的三界顶级名贵玉器媲美,不过再名贵的茶壶也就是个茶壶,装茶水的。
三个同样普通至极的浅底子茶盏,老爷的独一无二的纯玉杯不知去向。茶水微微有些烫嘴,茶叶梗子浮着,静待沉淀。
玉儿不安的说:“不好喝,可是。”说不下去了,这是什么地方,老爷不再是天下敬仰的远古神祇,三个人躲在茅草小屋中,情形实在可怜。
玉儿的模样惹动柔鸿夫人的心中好奇,试想一下,元道老爷何等身份,三界罕有人匹敌,退一万步说,战败并且侥幸逃生,哪里有如此神秘。他的兄弟是天牧,女儿嫁给人界守护,都是大权独揽的顶级权贵,就是仇家寻仇,总有个间隔。何至于躲在一隅,苟且偷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柔鸿夫人没有问,刚才老爷匆忙的两句话古怪神秘。
老爷说:“玉儿知道我身受重伤,需要好好照顾。”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爷力救自己,照料自己走出冰火两重天,一夜赶回人界,准确找到枕山际水的茅屋,和玉儿团聚。
如果不是自己体力不支,愧疚万分,还会提前一炷香的功夫。
身受重伤?从何谈起。但是玉儿知道的是老爷身受重伤,玉儿必定好好照顾。
稍微回想进屋来的一切,柔鸿夫人有些头绪,把思忖的目光投向老爷,微微偏头,示意“是玉儿吗?”
老爷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点了一下头。
柔鸿夫人感慨万端。凭借远超常人的灵动心思,把几个线头联系起来。明白现在的处境。
真正值得担心的是玉儿,是这个小姑娘。其实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知何时灵布穴受到重创,命息微弱,甚至难以长大。之后跟了老爷,十几年来,过的并不安心。
上次双脚几乎废掉,从此稳健走路成为奢望。
这次深受荼毒,遍体鳞伤,灵布穴又受伤。尤其是,万种机缘凑在一起,动手的是元道老爷。玉儿在跳下玉岭岩的时候,万念俱灰,抱定必死的决心。
至于怎么老爷和玉儿重逢,老爷怎么布衣粗食,玉儿挣扎着操持一切,只能指向一件匪夷所思的巨大变动。
假以时日,总会搞清楚的。柔鸿夫人隐约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暗自叹息:恐怕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夜阑星稀。玉儿体弱,很容易疲劳,大喜大悲,是极其消耗体力的。老爷搂着,已经昏昏睡去。闭眼前,不忘认真叮嘱:“老爷夫人早些睡吧。”
玉儿是个极懂规矩的婢女,通常情况下,主人不睡她是不会睡的。今天晚上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也可以说,玉儿身体虚弱到已经不能受到想法的控制了。
伸手覆住玉儿眼睛,贴近光洁的脸颊,悄声说:“知道了,好好睡吧。”柔鸿夫人弯着身,仔细端详玉儿陷入深睡的姿容,眼前的玉人安详美好,像一只小猫咪微微蜷着身子,鼻翼轻轻翕动。偶尔抽动身子,想来做了一个可怕的过路梦吧。
当玉儿可能有噩梦时,元道老爷会用手轻轻搭在玉儿后颈部的灵布穴,手掌覆在穴位上,静静的注视,直到玉儿陷入下一个深睡为止。
这是补气,一个普通的助力功力。柔鸿夫人沉思默默看着。一次,两次,三次。一炷香的时长,共计三次补气。
如此频繁让人诧异,让柔鸿夫人深深不安的是,老爷神情凝重,不敢有一丝懈怠。为什么这么频繁?为什么这么慎重?
“玉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形?”当元道老爷轻手轻脚掖好被角,伫立在床前站立好一会子,柔鸿夫人靠近夫君身子,在他的耳畔吐出气息问。
恋恋不舍盯视,才用手指示意到门外。毫无声息,显得轻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是不可饶恕的偌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