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煜见众人相持不下,步母又哭哭啼啼不肯相让,步寻锦也帮着她母亲拼命的护着怀里的果儿。他眼看着父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此事已经快触及了父皇的底线。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前朝,一向都是一言九鼎的父皇,既然能在这里容忍着这母女俩无畏纠缠已属相当忍让了。李承煜明白,如果步母再不肯作出让步的话,父皇恐怕是要来硬的了。
只听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故意调高音量喊道:“请父皇息怒,儿臣有话要说”!
众人被这声音一怔,全都安静了下来。回过头来,望着李承煜,期盼着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见地来。
“启禀父皇,儿臣完全理解您的心意。父皇要带果儿回宫,是想给他最好的生活,给他皇家血脉应该承袭的富贵与荣耀”
皇帝点点头,嘴角向下抿了抿,没有说话。
“可是父皇,您有没有想过,把果儿以什么样的名义接回宫?到时候,后宫、前朝、全天下人问起果儿的身世,父皇可想好如何安排了?”李承煜一鼓作气,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皇帝一时语塞,显然,他并没有考虑好这一点。
“这果儿是伯母的命脉,父皇如果想善待她人,何不就多赏赐些银两,或者赐果儿一个虚职,让他在这民间自由自在的享受这富贵与荣华呢?”李承煜开始了自己的游说。他绝对不想看到果儿被带进皇宫,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进去,想要全身而退怕是再也没有可能了。且不说皇后在暗处虎视眈眈,就连太子和李承翰也容不下他的存在。这么小小的孩子,该如何在那个凶险的皇宫活下去呢?
就在李承煜以为已经打动父皇的时候,皇帝突然拿出了在朝堂上的威严,声色俱厉的郑重下旨道:“听旨,即日起,果儿更名为李琛,入李承煜名下,为李承煜在宫外与妇人私生长子,生母夭亡。如今接回皇宫,封亲王,赐居苍梧宫!”
众人皆目瞪口呆,但摄于皇帝威仪,再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了。
步寻锦眼见着,回旋无忘,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爬到了皇帝的脚下,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皇帝的衣角,抬着头泣泪聚下道:“皇帝陛下,如果您一定要带果儿入宫,可否网开一面,赏赐民女一个恩典,允许民女随身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玲珑见阻拦无忘,可是只有四岁的果儿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边,如果就这样擅自的被孤身带入皇宫,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她不敢相像果儿将面临怎样孤苦无依的生活。于是她也只能让步,下跪恳求皇帝,祈求他能发发善心,允许锦儿作陪,一同入宫。
“颜儿今儿不凑巧,外出未归。如果她在的话那就可以和锦儿一同请求去皇宫照顾果儿了”步母懊悔的想。
最终,皇帝答应了她们的请求,也算缓和了这紧张而尴尬的局面。一行人离开霓裳阁前,步母虽然不舍,但是终究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泪眼婆娑的看着锦儿怀抱着果儿一步一回头的去了。
末了,皇帝还回头特意的给了玲珑旨意:“如果你后悔了,想进皇宫可以随时差人联络我,我从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自当尽力的弥补你。”
李承翰候在霓裳阁外已是大汗淋漓,他本想借着霓裳阁“西凉乱党”的由头给李承煜和李承堃使绊子,可是当他看到老六和老七安然无恙的从霓裳阁出来的时候,后面还跟了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他更是不明就里,一头雾水了。他在心中默默的为自己狠狠的捏了一把汗---“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兄和母后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一层皮不可!”
果然,当皇后得知了皇帝从宫外带回来一个小孙儿的时候,气的责骂了李承翰好一阵,又摔了杯子道:“这尚未娶妻的人,突然间多了个儿子当筹码,怕是你父皇要更加偏心于他了!”
太子安慰着母后,提醒道:“母后息怒,我们天启向来有规矩,成家立业的皇子,就要搬出皇宫,定居分封之地。现如今这李承煜孩子都带回来,您只需跟父皇旁敲侧击一下,说不定很快就能把这个拦路虎给清理了呢。。。。。。。。。”
皇后听太子这么一说,茅塞顿开,计上心头。说不定这次因祸得福,不用费多少功夫,就能将这碍眼的棋子放逐到棋盘以外了!
李承煜回到苍梧宫后,立马换了便装,前去向皇帝述职。自从收到密信后,李承煜心里就非常的不踏实,心思细密的他感觉到这其中可能有诈便也随即安排好身边的事情,紧跟着李承堃后面策马飞奔回宫了,还好及时赶到了霓裳阁,没有让时态更加恶化。
从皇帝那边交了差事后,已是晚上。李承煜把步寻锦和果儿安顿在朝露宫后,便直接拨派了六个宫娥和十二个小厮来到朝露宫。随即他对宫人下旨道:“这李琛,小名果儿!是本王在宫外的儿子,生母已亡,现接子回宫抚养。”说罢,他又指了指抱着果儿的步寻锦道:“这位是李琛的贴身侍女,你们以后就唤她锦娘即可,以后你们便听她差遣就是了!”最后,李承煜又派遣了另一个唤名“洛洛”的婢女来到步寻锦的面前道:“这名婢女是我宫中的老人了,她知晓这宫中的所有规矩,今儿我将她也一并拨给果儿来用吧。以后就由你和洛洛贴身照顾果儿,切不可假手于人。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像洛洛请教”!
步寻锦乖巧的点点头,众人皆应承着散了。
今天的变数真是太大了,步寻锦这颗心就像这空中的风筝一样跌宕起伏着,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缓解了些,她哄着果儿睡下后,便同着洛洛分别在果儿床边的卧榻上疲惫的躺下了身。没一会儿,果儿便哭着从梦中惊醒,步寻锦便只好躺在床上抱着果儿,哄她入睡。但是,她怎能睡得着呢,面对着这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她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她想念童颜姐姐,也想念霓裳阁的母亲。不知道姐姐现在回家了没有?也不知道姐姐得知果儿被强行带入皇宫后,会多么伤心难过。。。。。。。
再说这童颜,她好巧不巧,哪天出去进货不好,偏偏选了今天。当她晚上回到霓裳阁的时候,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一切,真是悲从中来,欲哭无泪。还好李承堃守在这里安慰着母亲和童颜,如今他也知晓了这霓裳阁所有的秘密----------童颜才是果儿的亲生母亲,也是李承堃死去的孪生兄弟的未过门的妻子。
“母亲,童颜你们放心,我和六哥一定会把果儿和锦儿照顾好的!”李承堃安慰着她们。
“我们以后想见他们怎么办?能有办法让他们时常出宫吗”?童颜焦急的问道。
“放心,过段时间,等这事情稍稍平息一点,我一定想办法安排锦儿和果儿出宫来探望你们”!
童颜一把抓住了李承堃的手,眼泪婆娑的哀求着:“我今天都没有机会与他们好好告别,我的果儿啊。。。。。。。。”说罢便撕心裂肺的大哭了起来,惹的步母也眼泪簌簌的下。
可怜的童颜,自小便被亲生父母遗弃,她是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冬夜被步青云收养下来的。父亲母亲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教养,从来都是和锦儿同吃同睡。长大后,童颜渐渐发觉自己对哥哥步惊尘的感情越来越不同寻常。但是她不能也不敢打破这兄妹之情,直到十八岁那年的春天,有一次步惊尘把她拉到没人后山脚下,亲口向她告了白。那一刻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幸福得让她感到有些眩晕。
父亲母亲知道后,也没有多加阻拦,相反的,还非常赞成他们这段姻缘。父母为她和步惊尘择了良辰吉日,原本是准备大办婚宴的,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婚期的前几天,天启北伐,他们一家不得不在战乱中搁浅了婚礼的计划。
再然后,童颜带着母亲和步寻锦在李承煜的帮助下,历尽艰险总算平安抵达的天启的南康城。她们被安排在霓裳阁里等待着父亲和步惊尘的消息,左等右等,最终却只等来了父亲失踪,步惊尘去世的噩耗。
童颜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天气阴暗,乌云底底的压着人喘不过气来,一阵大风扫过长街,几片无依无靠的落叶便随风翻腾了起来,童颜听闻天启大军大胜归来,她站在门前焦急的期盼着父亲和步惊尘的身影能出现在街口,幻想着他们一步步向她走来。但是她最终等来的只是慕容初带来的噩耗,当他告诉她,步惊尘是为了救李承煜牺牲的时候,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上半个身体依靠着门,腿不自觉的发软,有点站不稳。
她不敢相信这残酷的现实。
直到慕容初将步惊云身穿的蓝色云翔鹰纹长袍捧到她面前,那是她曾经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裳,她一眼便能认出来。她双手颤抖的抚摸着这件如今已是沾满黑色血渍的衣袍,当她看到这衣服胸口上被利刃刺破的一个大洞时,她脑海里却浮现的是步惊云当初收下这件衣服视若珍宝的神情。
她没有哭,只是感觉胸口里的心一紧一紧的疼,她那件带血的蓝色衣衫捧起凑到嘴边,她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去,想嗅一嗅这衣衫上残存的步惊尘的味道。可是却什么也没有闻到,她晕倒在了原地。。。。。
当童颜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母亲赶忙擦了擦眼泪扶起她坐靠在床上,步寻锦盛了一碗热汤过来,母亲一勺一勺的喂着她。
“你如今已是有身孕的人了,千万不能过于伤心,务必要保重好身体啊!”母亲强打折精神道。
其实,当噩耗传来,童颜明白,不止自己伤心欲绝,这个家里,谁会不伤心难过呢?当她得知自己的腹中已经有了步惊云的骨肉时,她真的是悲喜交加。她在心中呐喊“老天爷,你怎么这么残忍,夺走了我的夫君却又赏给我一个孩儿,你可知道,他生下来便将是一个没有爹爹的孩子?”
但是她又深深的明白,这个孩子现在便是这全家的指望,是所有人的心头之肉了。从那一刻起,她便打定主意,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为步家延续香火,把自己对步惊尘的爱通过另一个鲜活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
而如今,她的骨肉,她的指望,她的未来被人带走了,她感觉自己简直已经站在了绝望的墙头,摇摇欲坠了。她先是一阵冷笑,接着又是一阵哀嚎,她抱着母哭了一会,又转过头来抱着步惊云的孪生兄弟大哭特哭,她边哭便责怪自己,为什么非得今天出门,错过了跟着果儿一起入宫的机会。
“没有了果儿,看不到他的影子,听不到他的听音,你叫我怎么活啊?”童颜泣不成声的哭诉着。这哭声任谁听了都会动容,都会心碎。
“堃儿,能不能帮帮你娘,帮帮童颜,能不能找机会带她进宫啊?”步母突然止住了哭声,冷静的请求着李承堃。
“娘亲,童颜,你们别急,我回去就找六哥商量一下,看看找个什么契机,能顺利的把童颜带入宫去。”李承堃想了想,顿了一顿又担忧的说道:“不过,母亲,如果童颜也跟着进宫的话,您一个人在宫外,我也不放心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父亲应该也快要回来了,到时候父亲会帮着照顾母亲的”童颜听着李承堃可以想办法帮她入宫见到果儿,喜出望外的说。李承堃自是明白她口中的父亲指的就是步青云,那个曾经奋不顾身救他出北燕的人呢,他也便放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