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菱儿刚才回头,见小芳姐进了云哥家门,笑她来迟啦该劝的我已劝啦。月霞姐上午托我劝合,我为避嫌啊建议她叫小芳姐也来劝,和事佬同声一气,把她家箍紧了。刚才问过,云哥没变心——话里有漏洞哎,一文哥找他借J生子?村里人只知道猪场授J,假使听说有人也那样,金波叔会第一个笑掉大牙!扈二芹会喊遍西镇角角落落,甚至喊醒老妖?云哥只好闪躲啦答话藏头露尾。
谢菱儿去小芳姐家里烧水:她走长路出汗呀要揩一把,热水烫脚。水开了壶盖冲出热气。灌满热水瓶。小芳姐也一直欢喜云哥会咋劝呢?去听听。
她轻推大门,感觉没上栓;抓牢门边上提朝里旋,没发出丁点声响;侧身闪进,回手掩门,躲柴间偷听:酒勾话,小芳姐劝的和我差不多;话勾酒,酒进肚里淹不到他心上。溜之大吉,糟糕,手肘碰响柴枝,小芳姐来查吗?
柴腾云也听到声响:“哦,起风啦。”打酒嗝绞醉步去闩大门,头上发胀脚下发软,回桌边抓牢椅背摸出月霞的离婚申请,“她盖了商店公章……”
余小芳醒眼看醉眼,见他前俯后仰忙起身搀扶。他呼出阵阵酒气,舌头大了捋不直:“我真心,待月霞。我讲,我去结扎。她当时,感动得……”
谢菱儿见小芳姐连架带拖,挪去房间:74年她给云哥揩脸揩手盖毛毯掸蚊帐,今夜呢?跟去看看。金安叔能影在墙上,我学来三脚猫呀,贴墙边和她同时起腿放脚尖,猫步到床边。她伸手摸墙边开关绳,我隐进蚊帐后面。
余小芳放下腾云哥,给他脱鞋,热毛巾给他揩净了脸颊、头颈、十指,热水给他洗热了脚趾、脚背、脚心、脚后跟;拉起上身脱外衣,翻身抬脚脱外裤。做得称心称意啊,老天睁开三分眼,让我单身了有机会再服侍他一次。
谢天星笑了:服侍啊,窥探啊,她俩情深才有我今夜一线生机啊。
柴腾云全身浸入酒意睡意了,只露出粘眉糊眼似看非看。余小芳拉棉被给他盖上。他突然捧牢她两颊,声音黏涩:“月霞?终于来了,想通啦?”
余小芳脸上火烫火烫,心狂跳啊像敲铜鼓,急着伸手去推:“我不是……”
“是不是,全过去啦!”他抓牢两手拉腰后,一把箍拢;络腮胡子像搔痒爬摩擦头颈;嘴唇密密麻麻雨点一样落在脸颊,寻着她嘴唇压得热辣辣。
“呜~不要啊。”余小芳“啊”字泉眼被堵了:他醉啦“寻芳不觉醉流霞”,四年前,假使再等半个月,他也许“寻芳”?我心心念念,“云”薄难成“雨”;春节前三人同睡时异想天开。天开了呀,月霞给离婚申请盖来公章。我将错就错?“丹心一点为君开”,“一点”就知足。
谢天星叹息,命中变数啊!一念之差,她飘飘渺渺把不牢手脚了,移岸泊船成了谢月霞替身。
谢菱儿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来偷听!电灯像白得发黑的太阳哎,我浑身发麻发木发烧发胀……
谢天星只能看着她受罪,好奇害死猫,尴尬时间撞着尴尬事啊没法退场。
谢菱儿突然一愣:蚊帐里没声了?两眼升上床铺,咦,小芳姐泪花花流成花脸猫,更奇怪,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刚才云哥点穴啦?假使不小心点着她侧颈死穴,脉绝气断就糟啦!我脱身溜走?留下担责?担不完责呀人命官司!仍旧会毁了云哥污了医疗站污了谢岙!连忙伸两指钻进蚊帐,碰着唇冷脸凉!还好,鼻息正常。快点醒来吧——谢天谢地,她呻吟一声。
余小芳清醒了,小小心心,慢慢地抽出被压的臂弯。柴腾云嘟嘟哝哝翻身朝里。她握着被头、被角,塞严他两肩、脚下;退下床套衣裤,走近大门拔闩,门“嘎吱”一声开了;左右各瞥一眼,没人,闪过小阳弄溜进自家院子。
家里早已租给药厂。几根毛竹搁在丹桂枝杈,油毛毡连成顶棚。井边药草成堆啊待挑择清洗晾晒。堂前间三张八仙桌上几台碾粉机压制机、十多只茶杯。她拎起两只热水瓶,重坠坠哎,菱儿刚才给我预备的?兑点冷水洗洗。
她开锁,端水进东厢房,拉窗帘咬指头陶醉在镜里:表情蛮蠢蛮俏皮哎,鬓松发乱,“引得轻红入面来”,不,鹅蛋脸火滚一样……外面脚步声?撩起窗帘一角,瞥见院墙外侧影闪过,好像女人?谁呀?
是扈大芹,来谢岙求谢建设同意,进建筑队做小工贴补家用;求了回来,不早不迟,见余小芳从柴腾云家里出来,连忙躲墙角,等她睡了再溜走。
余小芳只想到菱儿:没回家?之前柴间声响,蚊帐外好像喘气声。不对,小时候躲猫猫,她像水渗棉花藏哪化哪;月霞歪动嘴巴指点,我仍旧寻不着。就算是她,结婚一星期啦夜夜盘中餐,用不着猫进来学捏筷挟菜。也不会听个乐,抓腾云哥把柄。见者有份吃流水席?更不可能,蹭来的时间不够逗留呀。
谢菱儿见小芳姐还心债,丹桂花开得噼里啪啦:我白菱花打白条,欠账欠到下辈子?她走了,天留人便,酒醉后来人?
她刚上前,又止步:不可以!昨日的太阳光晒不干今日的衣裤,不能再盯着云哥背影,收心收骨头跟建设过日子吧。他大冷天暖心呀,看见苑儿又送海鲜,叫我把掏来的冬笋带去:“约好去劝合,早点去。假使小芳姐来迟了,帮他烧夜饭,边吃边等边劝。”建设信任我,不能对不起他!就算不会天打雷劈,弄到一半,云哥醒来我咋办?走吧,快点回家!
谢天星慌了:走人?机缘凑泊,时间箭头下一刻就射着我投胎!将心比心代她反弹理由绊她两脚,再加注卡路里维持狂热,确保她今夜犯错才有我生命:“小芳姐忙撤退,没顾得上打扫战场呀。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该做些对的事不能错过呀。”
特大胆特荒谬!谢菱儿哪怕留几分清醒,也能剖析谢天星迤逗的漏洞。
谢天星欺她情根深种呀今夜又耳闻目染,喘息未定,为确保投胎,启动了神游第九条规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白了,就是第五条规矩的升级版,心灵感应心脉共振再来个附体针指欲心,让她如痴如狂如梦如迷,没法证伪——哎,当年谢圣庙里,是谁启动了升级版?版得柴腾云柴杨梅昏了头不管不顾。
老话说,白鲞头交给猫看管。猫魂灵被谢天星看管了:“以彼之道”,谢菱儿逃得开地心吸力还有心底吸力哎;“还施彼身”,让她发酵了醉热了,赶着她的手去“打扫战场”,象征性诀别呀,化开歉疚化开遗憾化开八年情结呀。
谢天星附体耗气力,完事了魂灵出窍又费神思,第九条规矩升级版累人啊,刚想歇歇,见谢菱儿看着手起疑了?连忙心灵传语,重复刚才理由。
理由再多,仍是永远的秘密,谢菱儿回家了,平平淡淡两句:“劝合不劝散,大概没事啦。”谢建设高兴了:“你劝合积阴德;我刚才也慈悲了,答应扈大芹去建筑队。大妖有罪,家属没罪还得过生活啊,捧着饭碗不会惹是非。”
谢天星看不起正确的囫囵话:应该说不会“有意”惹是非!譬如扈大芹,以后会凑巧惹上谢援朝,又会和二芹闲聊说出今夜见闻,惹出大是非。
谢菱儿无心谈是非,急着去洗身,被建设抱牢了:“今夜利子孙!”还好,他粗心哎没察觉啥。那就“利”吧。眼前亮起一张张幻灯片,刚才偷看时记牢了呀,选一张做样范,引他深耕细耘;收工了,我先他后。
谢建设兴趣了:“粗活能细作?再试……唔,当了新郎官不想当别的官啦。”
谢菱儿笑了:看建设得意成啥哦!云哥能翻云覆“余”,覆得小芳姐晕过去呐,还藏了多少本事?月霞姐说改成两月经了。他想出啥办法?这个可以问,医生的职责嘛。小芳姐说过,假使经期间隔延长,女人少了多少麻烦!
谢天星笑了:此时此刻还记得职责!假使金针度人,先度她自己和余小芳?
余小芳躺床上,蚊帐顶幻出一朵红霞:月霞劲破啦想回头,掏心扒肝抖出家事;我答应来劝解劝合,咋会“好向烟霞录雨露”?人在做天在看!以心问心,对不起椽子对不起月霞。将功补过,明早拉腾云哥去向月霞服个软。
清早,余小芳推开他家大门,满心满脑七上八下:他醒来就会想到是我假冒;现在见我走去更会想起昨夜,假使……命里克星呀我咋推得开?进了灶间靠门框,不敢多跨步。
柴腾云刚吃完早饭,放下碗筷抬头。余小芳觉得眼光好像穿透进来从上舔到下,舔起昨夜多少细枝末节!我脸上大概晕红得啥一样啦,两眼求饶地看着他,轻咬下唇。
柴腾云浓眉抖一下:“酒后无脑,失态失格失德了,昨夜欺负你……”
“不怪你呀。”余小芳放心了,走拢替他收拾桌面刷洗碗筷,“是我想偏了,想起月霞闹离婚你不能……称心称意,我姓余呀当之醉鱼替补一次。”
他指关节捏得“咯吧咯吧”响:“大错哦……我去坦白,让表兄打一顿!”
余小芳吓坏了:“会掀翻我的婚宴!当之一个醉梦,埋心底吧。成个家不容易,你叫上她哥一道去劝月霞和好;我呢,以后一心一意待椽子。”
谢天星的视野里,余小芳更看重家庭啊,后来纸包不牢火,只能坚了心走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