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章留言】其实，谢月霞还有好多“尖酸刻薄”，谢荣娟也有好多“爱理不理”，都删了，让她俩日后好转圜。有利有弊，抱歉啊没写透“寄人篱下”，“寒山”没寒意。
谢金安第二日泼冷水：“腾云跟他爸学武艺，进山门比你早四年。”
谢荣娟被泼得心虚了，四年？骨子里傲气，不肯伏低做小。对了，去双龙峰的路上比武，即使输了也没人看见：“金安叔，你忙东忙西，巡山让云哥去。抢收早稻抢种晚稻之后，把他调来山林队；我陪他走一两趟，认认路。”
谢金安点头，长叹：“尘缘苦短，人间路长，远上寒山石径斜啊。”
谢荣娟对尾句有印象：十一年前，沁姨狗血淋头，见儿子变笨了木呆呆，来谢岙求金安叔算一生吉凶。妈陪着，我也在场啊。我啥事都插手，帮云哥摇签筒摇骰盒。金安叔笑了：“前世渊源啊。”按照签词、骰子点数，翻书抄两首签诗：“谁遣风沙暗南浦，轻烟散入五侯家。玉人何处教吹箫，远上寒山石径斜。”“一点梅心相映远，寻芳不觉醉流霞。中间小谢又清发，莫怨春风当自嗟。”
谢荣娟记得啊他抄读又讲解，说签诗是谶语会应验。今日背一句算应验？去巡山算“远上寒山”？我只不过觉得，云哥假使一直在农业队太单调。
柴青萍笑她不知道谶语厉害，历史宿命哎干扰她三四十年婚恋。
双抢了，副业队从蚕桑场回村里。谢祥子对比场里知青：“西镇来的青凤摘桑叶懒洋洋，只想考大学呀随时翻书。小叶还是上海腔，上茅厕嫌憎草纸粗糙。腾云像从土里长出来，用心学农活学土腔长调，也搓软稻草揩屁股。”
谢金岱支书嘛论出工出力：“他割早稻两手起泡，仍旧捏牢镰刀柄。热天热地热太阳毒啊，晒脱一层皮，罩衫蒸盐花，一个月变成黢黑乌骨鸡。”
余小芳近邻嘛看到家务活：“他种晚稻收工了斫柴忙自留地，披星星戴月亮，蛔虫也快饿瘦了。他娘舅讲哮喘睡不着，听见他夜里哼哼，吃力啦。”
谢月霞仍旧一见腾云就戗。她寻到篾工间喊“金安叔”，说她爸想商量合作医疗。柴腾云趁机系围裙坐到刮刀边。谢金安笑了：“等不及啦？已经学了不少，剖竹啊劈条啊拉篾啊。啥，还想学竹根雕？以后吧，贪多嚼不烂。”
谢月霞不假辞色又戗戗了：“癞蛤蟆打哈欠，也配学竹根雕？”
柴青萍头一次感到了“寄人篱下”的冷度，看到了弯曲度——柴腾云即使伸可成龙也得缩成虫啊，被尖酸被刻薄，讪讪又悻悻，不得开心颜。
谢金安打圆场：“月霞话头重啦。腾云去隔壁帮铁匠吧。”铁匠来谢岙，给铁器添钢淬火；柴腾云泼势啊，舞起8磅榔头打到红铁块变黑才松手。
谢金安边走边说：“人生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他舍得用力。”
“你们当年在库岭筑坝才叫用力！谢溪成蚕桑湖，两岸七八里种桑养蚕。”到家了，谢月霞还开火力怼象怼准腾云，“他滑脚货赚好印象。爸忆苦他拌黄连，阿姆思甜他调蜜糖。天下十八省马屁最通行，连阿姆也为他讲好话。”
柴杨梅听见了笑了：“好话呀你俩名字连起来，腾云、月霞，云霞……”
谢月霞不爱听：“四眼癞蛤蟆有啥本事跳云头吃天鹅肉？吃牢监饭吧——荣娟明早找他比武是吧？一顿拳脚打瘫他，省得晃啊晃，贼眼贼腔！”
柴青萍好笑啊，云爷在历史招嫌成瘟疫了，柴杨梅当之蓝颜祸水，担心荣娟避之不及，以邻为壑移祸侄囡？侄囡呢记牢第一印象“贼眼贼腔”，摽上了好像七世仇八世怨，祈祷“癞蛤蟆”消受了荣娟的拳脚，趴地上晃不起来。
柴腾云走近竹林，惊醒一团黑影？挟风声蹿来！他日里不戴眼镜呀等它落地才看清是好大的黑狗龇牙不摇尾，哦，黑蛟，荣娟向金安叔借来啦？
谢荣娟像黄云从竹梢飞下来，朝后空翻落地：“没吓一跳？真没劲。”想先声吓人没吓着扫兴啦，爱理不理地套鞋袜背鸟铳，“黑蛟，去龙女崖。”
龙女崖嵯嵯峨峨，光滑如玉，崖顶巨石架成天桥，桥洞上窄下宽，好像龙女侧卧左拳支太阳穴，两个晶洞嵌黑水晶太像凤眼啦，看着对面仙人崖。
仙人崖石壁金红，凹凹凸凸，蛮像十八罗汉头像：慈眉善目的，龇牙裂睛的，嬉皮笑脸的，歪唇缩腮的……地质记忆长出了时间气度，受日精月华，天化地成啊，难怪谢金安来此面壁，道法自然，“十八罗汉”竹根雕巧夺天工；欢喜罗汉雕得最好哎，眨眼动眉毛。他也引为得意，索性给孙子取名“欢喜”。
崖前大平台，据说龙女时常陪表兄在此修炼。谢荣娟停下脚步：“巡山会撞上邻县人偷斫大树。黑蛟会咬鸟铳能打，你亮几招吧，我掂掂斤两。”
她激将，要激出云哥虚实：唔，功底不弱，起手掌影移眉心正眼，白龙探爪带点狠辣。飞龙布云更见飘忽灵动，脚下滑步，游前纵后，闪转腾挪，忽缓忽紧；刚见斜身切掌，转眼肘转拳转腰转身转。双龙拳的手眼身步讲究行云流水，他旋起来简直成了龙卷风哎。找啥借口不用认输叫师兄？鸭子即使煮熟了皮酥肉烂，也图个嘴硬。想时迟那时快，他又边演边喊出招式名：“黄龙游泽。”
“停！”谢荣娟反呛得刁蛮又娇憨，“各师其法，金安叔讲过这招不实用不必参透。你打听了我没学全故意演这招？算啥个师兄——你去路下做啥？”
柴青萍细听才搜到路下柴蓬里轻响，嗨，城市化把我猪化了耳力钝化。
大柴蓬高过人头啊。扭屁股知道荣娟常在大平台见招拆招，今早提前来此藏身，偷看打成啥样；没想到官司紧不如屎尿紧，挪不开步就地开闸放水。
柴腾云喝一声：“谁？”黑蛟早已竖耳朵，以为接着口令了奔去了。扭屁股赶紧站起拉内裤；糟糕，汗湿了褪下时缩成圈拉不上！柴蓬被分开！连忙蹲下，两手交叉捂下身。男人见了都会别转头“呸呸呸”呀，逢人喊晦气。
谢荣娟跟来，见云哥转身看龙女崖哎扭屁股拱出柴蓬：“偷看比武？”
“没，没呀。高血压了来采药草。刚到此地就内急……”扭屁股两手在衣裤间整好了，生怕腾云“喊晦气”赶紧脚底抹油，“我去仙人滩采药草。”
扭屁股免了出丑，没谢意反生疑心：他刚才看见了，脸上咋没红也没白？见惯女人身体？盯牢他，有啥把柄传开去！有武没德嘛，荣娟会啐唾沫。她身边没了莼儿，假使再少个腾云……她讲过“援朝哥活络”。有戏啊，我攀个大亲家！——即使不成也不能便宜腾云。他会点枪法就傲气？寻机会整整他！
不怕贼打眼，只怕贼惦记！她回头看了又看，要“整”要“攀”啦。
谢荣娟见扭屁股十步一回头廿步一停脚：“想搞啥名堂？黑蛟，你去看看。”转身见云哥还站在原地，“还想站成一株树啊？看她摇头甩脑？”
柴腾云有问号：“她也识药草？仙人滩药草蛮多？治高血压得车前草10钱，煎服；夏枯草5钱，决明子10钱，黄芩4钱，豨莶草10钱，煎服……”
她笑了：“山有药草人有眼，你也背药名啊。假使你能冒充医生把扭屁股的血压冒上去充上去，中风了，才叫大功劳，不巡山也给你记工分。”
他记起巡山：“别‘分’啦，赶早不赶迟，气象预报，局部地区雨量中到大。”
“哟哟哟，这条路你头一趟哎，听你还是听我？长路慢走，不急。你我带了笠帽蓑衣嘛，怕啥？老话讲，阵雨隔灰堆，你想淋不一定淋得到。气象台预报只能当参考，中央台跟龙王爷关系不好，最不作准，56年……”她也自以为龙女下凡，凡得有点奇怪哎，问出口了，“龙卷风咋会只送我回谢岙？”
他想了想：“话有合辙，也是56年，上海浦东江边的空油罐，重廿多万斤高三四层楼呀，被龙卷风卷起十多米，掼在一百廿米之外。你那年2岁，没啥份量嘛，天凑地巧，在南浦塘被吸起，到谢岙时风小了，放下来没伤着。”
“唔，巧合，吃饭有时也会噎着。”谢荣娟又捧出心结，“最近总梦着怪岛，岩峰好像劈剩一半。更奇怪，白龙尾巴旋下来卷起我，浑身清清凉凉成了黄龙，双龙沉进东海。”看一眼云哥，“你白龙投胎呀，以后一道卷回去？”
柴青萍真想趴他俩耳边喊：“这个梦会应验！”还早呐不能泄天机。
柴腾云笑了：“美国龙卷风多，故事里也没卷回去——黑蛟还没回来？”谢荣娟举手西指：“看仙人滩树梢头，鸟群飞起来兜圈子，黑蛟惊着它们啦肯定抓着啥……咬来了，大野兔滚壮！走吧，朝南山路。讲美国故事呀。”
柴青萍佩服云爷，当年说故事像放电影哎有声有色；不过，故事我能倒背如流，多萝茜稻草人翡翠城……谢荣娟闻所未闻，一惊一乍，眉飞色舞。
说着听着脚头慢，他俩午后才到峰顶。双龙垭口像穿洞啊，传说小白龙修炼期满，和小龙女在此旋通绳状岩回龙宫，之后，龙形云常来常往啦。
龙形云从海面升起，涌过双龙半岛，爬上垭口；被他俩堵牢了，钻进腿间臂下飞泻出去，云瀑响灌响灌啊，撞着龙女崖耸起云墙了，云花飞溅。龙女拈起两朵？云花激荡回旋，弹回垭口，黏在他俩脚下，不像云花像剪贴画啦。
谢荣娟回身遥指东海：“金安叔讲，龙形云在双龙台转起来有神力。”
柴青萍感兴趣了：最早是安太转进龙形云？也像我一样紧张？大概在打折的穿越里摸索出规矩教云爷，云爷教星姨，最后星姨教我神游当年啦。
当年的谢荣娟领着云哥走进老鹰岩下茅屋：“嘻嘻，你腿肚有点抖。头一次爬峰顶嘛歇歇脚。”从瓮里量米，缸里取咸菜，篮里放了菜刀野兔淘米箩；去屋边菜地割菜，在地边草丛采蘑菇；转到岩边松枝棚。仰天竹槽流下山泉。她淘米洗菜，剖野兔冲洗；拎篮回灶间。柴腾云迎上来：“我来吧，红烧兔肉。”
“上海人只晓得红烧白切。烤兔肉香啊。你咸菜切细加蘑菇，放饭锅蒸汤；菜锅炒菜。我收拾野兔。”她快手快脚，粗盐碾细，加蒜泥辣椒末，涂遍兔身兔肚，吊起吹山风；水和黄泥，裹严兔身；用铁丝绑在火叉头，“菜炒好了？端开锅，当心锅边烫手！你烧火吧。”她把火叉横搁锅灶慢慢翻转。黄泥团散出甜香，湿泥干透。她揭了泥皮，洗净手撕兔肉，一条条一块块地飞进大碗。
“咋样？我手指头溜一圈，兔肉全赶下来，骨架子清清爽爽！黑蛟，兔头、肚里货、骨架子归你了。云哥吃吧，味道咋样？金安叔教的厨艺哦。茅屋也是他搭建。他讲，动动手啥都有。屋后面还种了西瓜，夜饭之后摘来吃。”
“夜饭？”柴腾云慌急慌忙咽兔肉噎着了，瞪眉瞠眼，“不回谢岙？”
“你不会听风，抓把云雾捏潮气——湿濡濡，细毛雨飘了雨势还会大，被你乌鸦嘴讲着喽‘雨量中到大’——我妈担心？不会，以前宿过双龙峰。”
柴腾云皱眉头，梅姨对我说过一定要赶回谢岙，语气石骨铁硬像警告！能理解，孤男寡女过夜会惹闲话——还会惹祸呀，扭屁股的嘴，小妖的鬼！
【每章留言】其实，谢月霞还有好多“尖酸刻薄”，谢荣娟也有好多“爱理不理”，都删了，让她俩日后好转圜。有利有弊，抱歉啊没写透“寄人篱下”，“寒山”没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