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
枯叶落,愁难拓,寒愁怎敌锦衾薄。
胡未破,人离落,鬓霜不惑,岁月蹉跎,莫,莫,莫。
残夜半,旌旗乱,征战沙场几人还?佳人盼,倚阑干,横刀仗剑,戎马立前,战!战!战!
西北苦寒之地,茫茫黄沙,无垠戈壁,有羌人部族在此居积。
此处以罗天岭为界与中原分隔。
羌人部族久居于此,生活困苦,物资匮乏,大抵以游牧为生,或侵邻国边境,劫掠钱粮。
中原之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时任统领查克尔王心生向往。
遂召集部落将领共同商议,翻越罗天岭,直取中原江山。
时有一人复姓连城,单名一志,虽在羌族境地,却是汉人模样,执一条水火无情棒在手,抱礼说道:“大王,那中原土地割裂,群雄逐鹿,现有南陈北周两相争斗,如今已是两败俱伤,连年苦战,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皆是气数将尽,北周坐拥泾川楚地,粮食富足,恐不久将灭南陈,今日我等大可从罗天岭翻越,自昭阳关而入,与陈主合力吞食北周,待灭了北周,我等取而代之,调转枪头再图南陈。”
查克尔王听闻大喜。
校场点将,整齐军马,分前后两路交替行军。直取昭阳关。
邵阳关本是军事要地,侵入中原,必取邵阳关。朝廷颇为重视,军马、粮草、军需、银钱供给不断,可架不住各级官员从中克扣。守将章程将三千士卒上报八千,吃了空饷,才勉强维持现状。
可羌人铁骑骁勇善战,小小的邵阳关,缺兵少粮,难以抵挡,守将章程表书三封,差三队传令兵分路求兵来援。
将士们不敢怠慢,将书信携在怀里,趁夜出城。
查克尔王每日于城下叫阵,章程紧闭城门,高悬免战牌。
羌人善战,却不擅攻城,更兼邵阳关乃军事要塞,城墙坚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查克尔王下令,众军围城。
围城半月,迟迟不见援兵,章程心道:莫不是信使叫羌人拦截了?唯今之计只好出城佯战,好叫信使趁乱从后城而出,再去求援。
章程吩咐信使求兵之事,便配好铁铠银盔,提刀跨马,点齐军将,“咚、咚、咚。”三通鼓响,“哗啦”一声城门打开,章程率军出城迎战。
章程提刀立马:“蛮夷匪类,你等不在家里游牧消遣,到来犯我大周边境,触我天子神威,简直自找麻烦,我劝你速速回去,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奉仁儒道义,不同你等计较。”
章程一番话不失阵仗,既贬低了羌人部族,又弘扬大周国威。
可查克尔王毕竟是狄夷番邦,对中土文化不甚了解,章程一番话查克尔王只听懂了“速速”二字,是“快点儿”的意思。心中暗道:我接连叫阵数日,你只是龟缩在城内不出,过了半月你才出城,两军对着,还未互通姓名,你到嫌我慢了,看来你是有些本事,且叫我来会一会你。
想到这里,查克尔王大喝一声,拍马上前。
章程本想与查克尔王对峙几句,好为信使出城争取时间,没想到这查克尔王不听自己说话,骂他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催马便要斩我,不由地冷哼一声:果然是未开化的蛮夷,不可理喻,也罢,今日且叫我教你几招武艺。
想到此处,章程也催马上前。
两马碰头,查克尔王执马刀直削章程颈子,章程常年据守边关,深知羌人厉害,不敢怠慢,运起柳叶刀护身招架,两把刀短柄相交,双刃磨得吱吱作响。
马战多使长兵,取其距离优势,可短兵胜在灵活,故也有刀、剑、锏、锤等短兵做马战用。
两马一挫蹬的功夫,两柄刀已经碰了三下。
战场上不求招式套路,只求一击必杀,一马相交之下,章程心中有了估计:这查克尔王也不过如此,不等援兵来了,且在今日我便要将他斩于马下,首领一死,羌人自退。
查克尔王心中也想:时方才我以马刀试探,这将领刀法平平,下一回合,定要将他斩了,挥军破城。
拨转马头,章程与查克尔王再度交锋,章程守势变攻势,猫着身子紧贴马颈,以胯下马做掩体,将刀顺在大腿一侧,瞄着查克尔王的心窝扎去,查克尔王双手握刀,迟迟不发,死盯章程,寒光一现,在章程出刀的瞬间,查克尔王手起刀落,将章程连人带刀,斩做两截。
众兵卒见章程死了,后队变前队,张皇逃入城内。
可叹昭阳关三千兵,皆是散兵游勇,毫无报国热情。
再看那从后城出走的信使,被羌人发现,骑马追赶,不时地在信使周遭放箭,如同群虎助羊,如同雄鹰戏兔。
信使挥断马鞭,拼死赶路,本是为救城求援,如今却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逃窜。
奔走十余里,胯下马前腿陷入地缝,被生生别断,羌兵将绳索套在信使的颈子上,拴在马后往城下营寨中拖行,拖回营寨,信使只剩下半个身子。
主将既死,昭阳关群龙啸云无首,查克尔王下令从出侧两门,分五路兵攻城。
两万大军紧逼城门,如黑云压城。
城内将士素来听闻羌人攻城,不留活口,每攻一城,必屠一城。
献城投降,换来也是个死,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固守城关,难当羌人猛攻,不如弃城逃命,说不定还能换来一线生机。
三千士卒,四千百姓,只有战马不足千匹。章程已死,为抢夺战马逃命,城内将士自相残杀,若不是羌人攻城,昭阳关恐怕不攻自破了,羌人攻城的举动,无意间也救了昭阳一命。
精忠报国自然不会成为这些滑头油兵战斗的驱动力,他们只是不想叫羌人攻下城关,再像杀猪一样宰了自己。
羌人铁骑列百人方阵推进,八十步外,弓箭手奔着城楼射箭,下面攻城兵将刀衔在嘴上,抱着云梯冲锋。
中守兵在城楼上见羌兵各自强挽雕弓,那箭矢如流星、似飞蝗,众人抱着盾牌蹲在地上,箭雨不停,云梯已经搭上,守卒用力一拨,将云梯挪开,又有一架云梯搭过来。
“兄弟们,拿家伙砸。”一声爆吼粗犷有力。
众人听闻指挥,纷纷搜索周遭可以丢的东西。
攻城羌人见城楼上再无动静,以为他们不在反抗,纷纷奋力爬梯子,爬到半路,只见眼前一黑,一块巨石遮天蔽日,直砸下来,那羌兵无处可躲,只得抱着石头坠落下去,被巨石压的支离破碎。
一时间城楼之上雷木滚石倾泻而下。
有一小卒无甚东西可丢,便交自己的内裤抛下。
这一抛倒也凑巧,在昭阳关士兵的防守下,仍有一羌兵漏网,顺利爬上梯子,正要跳入城关杀个痛快,被那小卒拿内裤套在头上,跌落下城。
一月内连攻八次,昭阳关士兵虽屡次抵挡住羌兵,可自己也伤亡惨重,更要命的是,围城两月,昭阳关的将士缺水,缺粮,缺少兵器,最要命的是缺人,既缺士兵,也缺将领,四队信使出了城关,如同石沉大海,再无消息,众人失去了对生的渴望,也缺少了对朝廷的信仰,每日的抗敌固防如此机器的活动也只是作为了日常无聊的消遣,甚至还有人策划着如何在守城的时候漂亮的死去。此刻的昭阳关已危如累卵,摇摇欲坠。再也敌不过羌兵的几次攻城。
昭阳关内,孟满堂蹲在角落,拿着火镰不停地打火,半天也打不出一个火星。
“别敲了行不行?”金识乾大声叫喊。
孟满堂并不理会,依旧沉默的敲着手上的火镰。
“别敲了。”金识乾一把夺过火镰,扔进了火堆里:“这边有火,你敲什么火镰?”
孟满堂庆丰见火镰被抢了,大吼一声,抄起身旁的长矛向金识乾砸去。
金识乾也不躲闪,双手一架,便架住了长矛,就势将一半矛身携在腋下。
孟满堂和金识乾两个人持着一条长矛,较上了劲。双方都鼓着腮帮,努着力气,湛着青筋,正僵持着,一把钢刀劈下,将长矛斩做两段,孟满堂和金识乾两个人各自抱着半根长矛跌了几尺远。
康得成说道:“你们两个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是不?你们要是吃饱了,今天晚上这顿你们就别吃了,正好省点儿粮食,你们要是想打人,去外面打那些羌人去,我给你们开城门。”
昭阳关被羌人围城两月有余,派出三队骑兵飞金识乾识乾回都城求援,皆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你好歹也是个伍长,算是个官儿,本来咱们就是既缺军需粮草又缺刀兵银钱,你这一刀劈断的可不是一根普通的矛,是咱们昭阳关半成的兵器啊。”金识乾埋怨道。
“一杆长矛,劈就劈了,把我的火镰扔了,你这意思不就是说今晚是最后一顿饭了吗?”孟满堂看着金识乾说道。
“不是吧,郝厨子呐,姓郝的,咱的粮还有多少?”金识乾在猪窝似的兵营里找寻着郝大有的影子。
“别叫唤了,郝厨子比你们强,人家去百姓家里讨粮去了。”康德成说道。
“哼,当年老家闹灾荒,那征兵的头子跟我说,当兵有饭吃,饿不死,我就是奔着能吃口饭参得军,谁曾想被发落到这个鬼地方,奔着饿不死来的,如今却要饿死了。”金识乾说道。
孟满堂:“能有什么办法,要么打,要么降,要说打,第一战主帅死了,副帅顶替,第二战副帅死了,督军顶替,今天上午督军也死了,正在外面等着埋呢。三战三败,那羌人长得跟牛似的,谁能打得过?要说降,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帮羌人,长得丑不说,还没文化,都跟谁学的,还杀降,屠城,咱们投降叫他们杀,还不如自己找棵歪脖子树带上吊呢。”
金识乾:“咱们现在是打也打不过,投降也投不得,只能拖,拖到都城派兵来援。”
孟满堂:“等着都城派兵,我看是没什么盼头儿了,八成那宇文老儿现在还在为跟哪个妃子睡觉发愁呢,哪有时间管咱们这几条贱命。”
金识乾:“哎,哎哎,你们看看,龙啸云干什么呢。”
孟满堂:“哎呦喂,龙啸云啸云爷,干嘛呢您这是,吃独食儿啊。”
龙啸云躺在柴草堆上,白了两人一眼:“咱们,你们也想吃啊。”
金识乾与孟满堂吞着口水齐声说道:“想,太想了,做梦都想。”
康德成也坐不住了:“别说肉了,这几天我们连粒米都没见过,郝大友厨子净搞些石头煮水糊弄我们。”
龙啸云说:“我给你们,你们也不敢吃。”
孟满堂:“那有啥不敢吃的,放嘴里就嚼呗。”
康德成:“就是,就是,这又不是龙啸云啸云肉,还能没吃过咋地。”
龙啸云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肉来,用刀分成数块:“你们敢吃,那就吃吧。”
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将肉抢在了手里,生怕那肉长腿跑了。
康德成:“这是啥肉,咋这么老。”
孟满堂:“是老鼠肉。”
金识乾:“老鼠肉比这个嫩。”
康德成:“是蛇肉。”
金识乾:“这地方人都活不下去,哪来的蛇给你吃。”
孟满堂:“那该不会。。。。。。龙爷,你该不会把咱的战马杀了吧。”
龙啸云:“马没杀,但也差不多,我把咱们督尉的小腿肉切下来烤了。”
“呕。。。”众人齐齐呕吐,要不是连日来吃的太希,怕是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了。
“所以我说,这东西你们吃不了。”龙啸云面无表情,继续嚼着手里的肉。
金识乾:“龙爷,你还是人吗,人肉你也吃?”
龙啸云:“能活着比啥都强。”
但听城外鼓角声声。
金识乾说道:“得,那帮牲口又来叫阵了。”
“用兵之法,十则攻之,五则围之,我军算上厨子不足三百,羌人现在少说也有一万三四千的人马,围在外面就得了,也好叫我们死的安稳,天天攻城,也不嫌累,牲口就是牲口。”孟满堂说。
金识乾一脸鄙夷:“呦呵,你这个蠢蛋,还会兵法呢?”
康德成看到千总,和众人说道:“别废话了,千总来了。”
康德成:“千总!”
金识乾:“千总!”
孟满堂:“千总!”
龙啸云:“千总!”
千总:“干什么呢?”
金识乾:“吃饭。”
千总:“吃饭?”
金识乾:“没有饭,喝个水饱。”
千总:“刚才城外的鼓角声你们可听到了?”
康德成:“听到了。”
千总:“你们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龙啸云:“羌人攻城。”
千总:“羌人来犯,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默不作声。
千总:“怎么不说话了?”
众人依旧沉默。
千总:“羌人攻城了,羌人打过来了,我们是兵,是这昭阳关的守将,羌人都打进来了,我们还要不慌不忙的吃饭,喝水,烤火,扯废话吗?若不是这危急时刻,我早把你们宰了,你吃的是什么?”
千总一把夺过龙啸云的肉,放在眼前端详:“是肉?你在哪里搞得,怎么不交出来。”
龙啸云:“是督尉腿上割下来的。”
千总:“好哇,你是要造反啊,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龙啸云:“别喊了,也没人来,都到外面守城去了。”
千总:“反了,全反了,你,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写书上奏朝廷,诛你们九族。”
龙啸云:“要写就快点儿写,再晚了,你叫人一箭射死,我也把你吃了。”
正说着,一支飞箭直接贯穿了千总的头颅,鲜血从两侧太阳穴不断涌出。
孟满堂:“啥呀,这怎么说死就死了?”
康德成:“快上城楼,羌人攻上来了。”
几个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抄起兵器奔着城楼去。
看城下羌兵,举着火把,延绵不绝,宛如火蛇一般,将整个昭阳关照个通透。
羌兵分五队,搭云梯攻城。
守城将士一字排开,弯弓搭箭,如暴雨倾泻而下。
数十羌人纷纷中箭倒地。
可羌人全不怕死,死了一批又上来一批,仅剩的五万支箭被三百守将耗费一万有余,仍抵不住那羌人蛮攻。
一个羌人抢先爬上城头,挥刀乱砍,接连杀死五个将士,此时龙啸云等人刚上城楼,见到羌人,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割断了羌人的颈子。
龙啸云俯下身子,扯住羌人的头发,一只手拿刀砍下羌人的头颅,别在自己的腰间,顺手拍了拍:“二两银子到手了。”
不知过了多久,羌兵退了,此一战,守将17死,24伤。
羌兵伤亡三百有余。
破城又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