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很怕生,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都会让七爷变得很紧张,从小到大,七爷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我家院子的围墙边。
七爷有过唯一一次出远门的经历,它是晚上离开家的,从它经常待着的围墙边一跃而下,等到爸妈发现的时候,七爷已经了无音讯。
周末我从学校回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很沮丧,包括一向不喜欢七爷的顾子廉,脸上也有些落寞,整个家诡异的很安静。一向活跃的老皮,那两天也出奇的宁静,乖巧地趴在我脚边,用毛茸茸的大脸蹭我的脚踝,像是在安慰一样。
后来接到了外婆的电话,才知道,七爷这两天原来一直在外婆家。
我赶到外婆家的时候,七爷正躲在柜子下瑟瑟发抖,我弓着身子探到柜子下,七爷一眼就认出了我,可怜的冲我“喵喵”叫,我废了好多功夫,才把七爷从柜子下拿出来。它像个小孩子一样,缩在我怀里啜泣。
外婆说,这小东西不知道怎么摸来的,来了就一直呆在这下边,谁叫也不出来,也不吵也不闹。
七爷失而复得,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和某人的约定也总算是没有违背。
也多亏了七爷,我们一家又久违的出现在外婆家,仔细想想,我们也好久没有去看过外公外婆了。
我们一家的到来,让外公和外婆乐开了花,当天晚上就弄了一大桌子菜,说是提前为中秋做一下预热。
其乐融融的氛围,倒是颇有些过节的气氛。
饭后,外公和爸爸都会一些木工,两个人凑到一起总少不了“舞刀弄枪”,外婆和妈妈感觉总有说不完的话,母女两坐在客厅里少不得闲叙,顾子廉也有不少同学就住在附近,刚刚吃完饭就没影了。
就剩下我跟七爷,百无聊赖,一人一猫就坐在院子里“举头望明月”。
外婆家的院子不大,与客厅离得不远,加上开着窗子,我偶尔能听到外婆和妈妈的一些谈话,其实都不用猜,我用鼻子想想也能知道她们会聊些什么,无非就是我和顾子廉而已。
在周围邻里的眼中,我妈是一个优秀的人,但在她自己的眼里,她是失败的,她这辈子做的最失败的事情,就是对我的教育。
我妈是一个性格略微有些严肃的人,做事风风火火,喜欢有板有眼,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她这样优秀榜样的教导下,顾子辰居然是一个懒懒散散、嘻嘻哈哈、自由散漫的家伙,相比之下,顾子廉就显得像亲生的多了。
所以只要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妈总是少不了对我的痛心疾首。
外婆每次都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妈,等她把话说话,然后在劝她放宽心。
外婆生于五十年代,上过高中,还没踏进大学校园,就提前结束了大学生活,以外婆这个学历,在那个年代,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后来在乡政府,村委会做过很多文职工作,算是个老干部了。
外婆的思想中有着上个世纪老一辈们的严谨,但却绝不迂腐,反而有种十分现代的开放思维,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最了解我的人,竟然会是外婆这个跟我差着一个年代的老人。
在家里边的人都在劝我踏踏实实,不要有那么多天马行空想法的时候,外婆总是对他们摇摇头:“你们也不要把小辰管的太严苛了,小辰和小廉兄弟俩不一样,小廉做什么都是用脑,小辰做事大多数时候是用心,他们的出发点就不一样。小廉性格沉稳,心思比较稳重,小辰心思要活跃一些,想法也比较多,可能有时候是不切实际了一些,但是敢想就是一件好事啊,你们要做的是鼓励支持小辰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阻挠,那只会让小辰更加逆反。”
外婆的话总是说的很曲折,有种云山雾罩的感觉,我一直怀疑我妈跟老顾很多时候都听不懂,要不然这么多年了,他们怎么会从来也没有听过外婆的劝呢?
从小到大,姨妈家的妹妹,小姨家的妹妹,我们兄妹四人都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四人中我被外婆训过的次数是最多的,小时候不懂事,经常暗地里埋怨外婆偏心,故意针对我。
后来从外公嘴里边得知,外婆的确有些偏心,但她偏心的是我,外婆一直以来认为家里的所有小辈中,我跟她小时候是最像的,一样的自由随性,一样的天马行空。
外公说,外婆小时候家里十分严苛,她的父母本就是那些年代中最迂腐的一类,她又是家中的长女,对她尤其严厉,承受的比兄弟姐妹们多得多,老话说“物极必反”,就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所以外婆十分逆反,家中越是严谨苛刻,外婆的性格就越加的洒脱随心。
我听得摇头叹息,为什么外婆这样良好的品质,我妈却一点也没有遗传到。
外公笑笑,可能有些东西是隔代遗传的吧,你瞧你不是跟你外婆当年一模一样吗?
可能这就是妈妈总埋怨外公外婆的原因吧,我十二岁以前几乎都是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他们二老对我的教育十分开放,外婆总是说:
小辰你要记住,我教你做人,但不教你做事,我会告诉你什么事情绝对不该做,但不会告诉你什么应该去做,我希望你做个有独立想法的人,不要只会随大众。
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外婆跟我的相处方式也在慢慢变化,我十七岁的时候,外婆跟我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几乎无话不谈,也不时时端着长辈的架子,大到为人处世,小到芝麻绿豆,我跟外婆几乎无话不谈。
就连我最大的秘密,我也跟外婆毫不避讳的探讨,外婆绝对是我们一大家子中第一个认识夏小妍的人,在我都还仅限于略微知道一点夏小妍家庭背景的时候,外婆已经对她们家了如指掌,譬如说单亲家庭,她妈妈的名字,她们家的位置,她们家的亲戚关系等等,这些我都是从外婆嘴里边知道的。
不夸张的说,我们还处在高中愉快的学生时代,外婆甚至都已经想好以后曾孙子的名字了。
或许就我对夏小妍产生喜欢的苗头这件事情上,外婆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早恋不好什么的,只有外婆在跟我说,喜欢什么事情就去做,喜欢什么人就要坚定。
其实实话说,一开始我对夏小妍只是好奇,或者说有些好感,并没有到达喜欢的程度,可能是听外婆说得多了,慢慢地我自己也产生了怀疑,十七岁,正是个摇摆不定的年纪,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夏小妍的确是个容易吸引好感的存在,在你与她熟悉之后,很难不会被她身上那些有点莫名其妙的特质所吸引。
得到了外婆的支持,我开始对夏小妍格外的留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跟陈默的十多年友情中,产生了有史以来首次冲突。
或许是我有意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关注,出于血浓于水的友情,陈默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夏小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而陈默的能耐显然比我估计的要大得多,夏小妍的喜好,常去的地方,喜欢吃的东西,不出一个星期,陈默早已经弄得清清楚楚,速度实在匪夷所思。
当陈默洋洋自得地讲这些逐一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只沉浸在夏小妍种种神奇的履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陈默的初衷从一开始的帮我已经在慢慢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