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鹤不清楚他会不会爱上这个姑娘,他也早已忘记严情儿样子,只是,他也觉得自己该向前了,母亲刚才表露出来的担忧,让他心里很是难过,母亲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不能劝,他为人子也不该让母亲如此挂心。再说,不放下,又能如何?凤舞断不会以白家儿媳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这么多年,他都忍下了,后半生,不忍又能如何?自己究竟还会不会接受别人?但是,如果不接受,又能怎么样,无非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而已。他越想,越难过,将酒杯举起一饮而尽,又将酒杯倒满酒,举起杯到向谷面前,问道,“你,放得下吗?”
向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心头一阵,半晌没回过神来,随即也举起酒杯,与玉鹤碰了一下,饮下,眼中流露出丝丝忧伤,说道:“放下,放不下,哪由我定?她活着,就好。”
向谷眼里渐渐升起的水气,被这深沉的夜色盖住了,他对凤舞,有无法言说的感情,只是,他可以十分确定的是,如果凤舞不在了,他也一定不想留在这世界上了,管什么通天阁,什么父亲的担心,他自己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情,只是他与玉鹤不一样,他在嫣儿死后,便不再有任何牵挂,他本想随嫣儿一同去死,世人称他是得到老阁主医术真传的少阁主,年纪轻轻便声名远播。他当时没有勇气背负世人的骂名,所以没有人知道嫣儿,也没有人知道嫣儿为什么死。在他再次伤了凤舞以后,他看到了凤舞的坚强,他觉得是凤舞孱弱并且随时可以消失的生命,激发了他对世界重新的爱。他不能没有凤舞,他自己,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但是都不重要,他会永远在凤舞的身后,尽自己所能护她周全。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交流,实际上是在对自己述说,两个人再次喝到酩酊大醉。
蒙蒙细雨划过安庆城的上空,整个城市看起来阴沉压抑,万柳山庄今日也是异常安静,玉鹤早早起来,去了帮里。向谷吵着头痛,还在房中半睡半醒的躺着。凤舞与向天在练功,凤舞最近的状态恢复的很好,虽然是表面的好,但是也确实有了极大的进展,距离启程天山之日越来越近了。
安庆主街上,行人靠在两侧,跪拜在地上,无人敢抬头,这时从远处缓缓过来一队皇家仪仗,仪仗只有二三十人组成,最前面京城护卫统领王有,身披深蓝色战甲,左手扶着腰间的宝剑,右手勒着缰绳,目光如炬,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身后侍卫均身着淡蓝色盔甲,中间围着一顶红黄相间的轿辇,除轿顶八角镶有八个凤凰朝向八方,其余没有任何装饰,可以看得出此队人马十分低调。轿边跟着一个中年男子,头顶高高束起的发髻用黑色发带绑着,一丝不苟,身着一身修身黑衣,手持短剑,此人正是江三郎。其祖父为镇北大将军,世代骁勇。太后从小看他长大,皇帝伴读,武学师从祖父,造诣也算青年才俊中佼佼者,在各大比武中一直名列前茅,天下闻名。皇帝登基后,直接就认侍卫统领,就一直留他在身边,江家与王家是当今朝廷非常信重的军事力量,王有女儿是皇帝的欣妃,刚刚入宫不久。
仪仗行进的十分快速,直奔万柳山庄后门,后门侍从见王将军,随即行礼开门,将一队人马均引进院中。院子里,花百万跪在最前面,其余人在身后排了七八排,王有下马,先是看着花百万及站风等前辈颔首致意,随即高声宣读:“奉陛下口谕,太后出游一切事宜由万柳山庄护持。”
“草民接旨。”花百万回应。
轿中声音传出,“快将前辈扶起!”说着,王有上前双手扶着花百万,“庄主快快请起。”又上前对站风及向天行礼,伸出手去搀扶:“站岛主,老阁主请起。”此时,花百万已由护卫扶起坐上轮椅,一众人等已经起身。轿帘被掀开,江三郎扶着莲心下轿,莲心伸出右手,站蓉儿扶着莲心,落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站蓉儿身着皇室尊贵黄的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角软软坠地,宫袍上绣着金红相间的牡丹,细细银线勾勒出的精致的轮廓,雍容华贵。双手交叉放在腰间往下,白皙胜雪的皮肤,在这阳光下显得吹弹可破。挽起的发髻中,别着一枚赤金火凤含珠金簪,造型简单,但是尽显华贵。耳垂上戴着一对羊脂玉倒挂扇行坠子。面色粉白,她优美的脸,少了当年的青涩,却丝毫没有一丝皱纹的增加,仅仅是多了凛冽的气场。她屈膝行礼:“花伯伯,进房吧。”
她四下看了一周,平静如水的眼神突然掠过了一抹异样,众人便到了会客厅。站蓉儿坐在了中央,其余人均坐在两侧。她缓缓起身,眼神褪去了冷漠与防备,悠悠的看着站风,再次行礼:“师傅。”
“太后娘娘快快请起。老夫万不敢当”,站风冷冷的回应,笔直的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
“恕老夫放肆了,既然太后娘娘已经回来,这房内又无旁人,那咱们就不要轮宫中礼致了,多年未见,就太生分了。何况今日之事,务必交心。”向天笑着说道。
“蓉儿不敢在师傅及前辈面前以高位自居,蓉儿仅是野狸岛的小徒弟。师傅。”她再次看着站风说道。语气中尽是诚恳,她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这样说话。她或者小心翼翼,或者踌躇满志,或者高高在上,或者取意奉承,她不知道哪句是真心,但是今日这句,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