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一家驾云进皇城看花灯，林林总总，花花绿绿的各式花灯挂满皇城，城内外灯火通明，在云端隔十里都能看见。
两人一人牵着琭瑾一只小肉手，堇堇东看看西瞧瞧正是不亦乐乎，魇兽则蹦蹦跳跳在皇城楼阁顶噬梦。男才女貌的一对壁人，带着粉嘟嘟小团子，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堇堇说要买花灯，选了半天，选了一龙状的灯，和一蓝纸圆灯，糯糯道：“一个是爹爹，一个是娘亲。”
润玉给邝露买了包糯米糖，三人便分了来吃。
不远处有猜灯谜，堇堇想看，他们又牵着堇堇往那头去。走到灯下，润玉修长白皙的指解下绑在灯上的纸条，上书：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下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怔住。繁星满布着相思的杏眸，对入秋波潋滟的柳叶眸，相视一瞬绽开会心的笑，空气中暖融融地传来甜香。
原是糖葫芦的味道。
堇堇得知答案后屁颠屁颠地去旁侧小摊领奖赏，她得赏糖葫芦一串，牵着邝露的手啃得正香。摊主瞠目结舌地看这般小就能背出词文的小神童，万分惊讶，竟……是个这般好看的小女娃。
“露儿，来。”润玉心血来潮拉邝露坐在一算卦的小摊前。
堇堇爬上邝露膝头，将手中的糖葫芦给邝露分了个，又分了个予润玉。酸酸甜甜，是幸福的味道。
算卦老头儿摇头晃脑：“公子小姐所求何事？”
“求一支姻缘签。”润玉放下一锭银，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递给老头儿。
老头儿不住翻找签文簿，尚未查得便听得珠落玉盘的声音：“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他浅笑得和风细雨接下。
“正……是，正是啊。”老头儿终于找到签文，却发现正如两人方才所言，一字不差：“若公子求的是姻缘，此乃，上上签。”
两人相视一笑，瞳仁中倒映同样的繁星。
“爹爹娘亲的仙法好厉害！”堇堇拍着小肉手笑得欢。
邝露将她抱了抱紧，笑得柔和：“这哪是什么仙法，不过是因娘亲从前也是摆摊算卦的江湖人罢了。”邝露抬颌看向那老头儿，似笑非笑：“先生，同行，同行。”
“从前爹爹拿娘亲的生辰八字来问姻缘，抽得的便是这上上签。”润玉笑着与堇堇解释。
原不是来砸场子，是来秀恩爱的。老头儿抹抹额上的汗，心想，是以，这公子花一锭银，只为秀个恩爱？出手真够阔绰。
堇堇吃完糖葫芦的手有些粘腻，润玉便带了她去河边清洗，邝露坐在旁侧的小亭子里等着，趴在栏杆上看河边的一白一蓝，一大一小，笑得温软甜糯。
润玉带堇堇起身，看亭里对他莞尔的清丽人儿，陌上公子笑得温润如弦月一般清隽。
突如有一女子撞上他肩，娇弱地嗔了声：“公子……”
灯火通明的夜里，女子周身的温度似乎无端降了许多，如同千万年夜里的清寒加起来一般冷，她错愕地抬头，发现那冷意竟是从那白衣公子眸中凝结的冰里来的，冰里是看不见底的漆黑寒潭。她不自已惊得打了个寒战，垂首颤声道：“唐突公子，请公子恕罪……”随即夺路而逃。
邝露坐在亭里等着，突如有一男子在她旁侧坐下与她搭讪：“小姐……”
“露儿，过来。”
听得润玉的声音，她眸里似倒影了千万年闪烁的九天繁星，唇畔盛放的栀子美不胜收，刹那芳华摄人心魄，看呆了那男子一瞬。但却见她匆匆起身越过那男子，似乎他完全不存在。
“夫君。”她糯糯地唤，乖顺将手交到润玉掌心里。他紧臂将她拉过环紧在怀中，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眼中的冰刀毫不留情地刺向那男子，他的眸似深不见底的幽潭，看不透却莫名生出寒意，将他一瞬吓得钉在原地。
邝露全然没留意到这涌动的暗流，见琭瑾只提着一只灯笼，问道：“堇堇，另一只花灯去了何处？”
“堇堇方才见到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姐姐，哭得很伤心，便给了她一只花灯。但她不但不愿意告诉我名字，还硬要说她是个小哥哥，不是小姐姐。”堇堇心想，那小姐姐，或是小哥哥，可真好看啊，比堂姐姐还好看。他这般好看，要是笑起来要多好看啊。
今夜堇堇玩得不亦乐乎，但走了许久亦有些累地揉眼。润玉一手将她抱起，一手牵紧邝露，相携走到桥上。
少年桀骜的笑容突如在邝露眼前晃了晃，她随之看去，与卫承长得十分相像的男子携着一温柔可人的女子从他们旁侧经过，那女子的笑竟与邝露有七八分相像。
“露儿，怎么了？”润玉的臂环上她腰际。
“没什么。”许是看错了。她抬眼对上清风流转的杏目莞尔一笑。
回庄安顿好堇堇后，邝露出房便见润玉站在溪边，竹子旁，观倒映月华的潺潺流水等着她。
她站在他身后看了良久，多年过去，他剑眉杏目仍一如少年，但如仙如雪白衣墨发的背影，经已不再如从前般孤绝冷清，青松玉骨间多了几分烟火暖意。
多年来，他们走过许多路，弯的，长的，崎岖的，绵绵的。那夜，他说万年长路有她，他未曾孤寂，其实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因着有他，这漫漫上神之路才有意义。
还好，命运虽坎坷，也仁慈，时光虽易逝，他们却始终有彼此。
她悄声上前，从后紧紧环在他腰际，糯糯问：“在想什么？”
他清风细雨笑得温和，回身将她拥紧：“在想，下次带堇堇去蝶壑也无甚不好，你觉如何？”
邝露忆起那日在蝶壑浓雾中翻飞的火蝶，脸颊在夜色中满是酡红。他见得她的绯红脸色心下亦了然，不自已轻笑，抚了抚她脸颊：“傻露儿，换一个蝶壑便好。彼时为讨你欢心，我可是将四界四海所有蝶壑的位置都翻找出来，那日带你去的不过其中一个。”
她心里满满都是温柔，原来，为讨她欢心，他如此努力。搂住他肩膊，沾雨带露的栀子盛开得肆无忌惮：“那，夫君下回是要带露儿去哪一个？”
“若你喜欢，便每次换一个。”无可救药的宠溺嗓音，几乎将她的呼吸溺毙在温柔里。
繁星密布的夜空映入她眼帘，她朦胧中似见那星宿的位置不对，细细多看了几眼。
润玉感觉到她心不在焉：“露儿这般不专心，是为夫何处做得不合露儿心意么？”
“没…没有……”她脸颊雪肤顿时彤云密布，玉臂将他肩膊环紧，期期艾艾问：“陛下，为何让籽渊司夜神一职？”
“怎的，可是露儿不喜？”
她搂紧他肩膊直率道：“我发现他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总将本应相离的星宿放在一处。”说着，她挣离他怀中，牵起他手，指向夜空道：“你看，上回我便见他撮合牛宿和女宿，现今，他又将心、参两宿排到一起。你曾教过我，心宿属大火，参宿属水，两不相容。更莫说，参宿一和心宿二位置相去甚远。心宿为辰，辰为商星，故而有‘参商不相见’一说，为何……”
“因为心宿为龙心，龙心向水。”他笑得温柔打断她的话。
“龙心…..向水？怎的从前未听你说过，难道……是我忘了？”她低下头认真思索。
他看着她一板一眼蹙眉思索的摸样，轻笑着摇头，点了点她鼻尖：“露水之水。”
“龙…心向…露水，你……心向我…？”邝露观着他柔和的笑容，缓缓反应过来：“这星宿，难不成并非籽渊所布，而是…你…”
是以，她在凡时的胡乱猜测，竟误打误撞猜对了。斗转错位的星宿，确是天上的神仙为讨喜欢的仙子欢心所布。那布星的神仙并非旁人，正是她枕边人。他用唯有她能看懂的方式，以夜为纸，星为墨，为她书情，作诗。
“傻露儿。”润玉将她拉进怀里拥紧，轻啄她樱唇：“可算反应过来了。”
她吃吃笑弯了双眸，搂紧他肩膊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原来天帝陛下这般明目张胆的以权谋私？”
“天底下不忠不义的污名本座既没少占，只要能博露儿一笑，何妨多加一项。但方才露儿与我在一处时那般不专心，是否该罚？”
自知理亏，她彤云密布脸颊，屏住呼吸嗫喏：“陛下要如何惩罚露儿……？”
“就罚……一*九次如何？”他在她耳边落下呼吸：“长长久久，图个好彩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