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已经和即将成为的过去。
转眼间又到了一个寒假,如果说季宁走后,小念的心境发生过怎样的变化,那大概要分成很多的阶段:眼下这个阶段,叫做怀念。
那时的小念慢慢的意识到,原来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让自己熟悉安心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季宁其实很早就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埋进了她的心底。所以即使现在他永远都会不到她的身边,她也不会感觉到害怕。
只是,她还是会感觉到孤独。还有一点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对他的思念,甚至延伸成了某种幻想。
后来再回想起那段日子,小念觉得其实自己已经离失智不远了。
她经常无意识的突然转变想法和行动,又或者关注和在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多年后她依旧无法解释那时是因为什么。
她第一次注意到街上行走的人群,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注视着他们的去向。她在想,是不是她和季宁一起的时候,是否也曾经与这些人群中的某一个擦肩而过。而那时的他们又在去往哪里,和现在一致吗?
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她为什么要这样思考?那时的她极其恐惧会断掉在现实生活里和季宁的任何一点牵绊。她执拗的认为,哪怕只是曾经擦肩而过,那个人的人身上也存在着和他们短暂的交集,所以他身上应该曾经有季宁的气息。
她习惯了他们一起出来的时候,她的目光里只有他,连同他熟悉的气息。这一秒,原本熟悉的街道上似乎连空气都变得陌生了,竟有了一种闯入陌生世界的恐惧。她不想放过那属于他给予他的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哪怕听上去,感觉起来,如此的疯狂。
原来,人是那么容易习惯的去依靠一个人,而想要再次独立起来,却那么难。
她走进不远处的一个烘培坊,买了只肉松面包。香甜的面包香气让冷冽的寒风显得有些温柔,心里某种说不出的感觉正在缓缓蔓延。小念双手捧着那只肉松包,只觉得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现在只想找个适合的环境慢慢的回味。
当她走进附近师范大学的时候,才惊异的发现,以前虽然他们经常一起路过这里,却从来没一起走进过师大的校园。
那一天,是她第一走进师大的教学楼。临近春节的时间,即使是大学,开门的也只有图书馆和少数自习室。她顺着走廊一路向前走,看着此时还在教室里全力备战来年研考的战士们,突然觉得真的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
她隐约觉得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房间开着门,于是跟随着直觉走了过去。事实是,那里居然真的有间教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从门缝里穿出来的光,让她觉得无比的怀念。她像是被那光线吸引般的走了过去,推开门的瞬间,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难以抑制的情绪迅速发酵,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的坠落在透明的包装袋上,打碎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与此时的心声莫名契合。
那是……画材的味道。
又一次,在冬日正午的阳光下,她走进了一间陌生的画室,依偎在画室的窗前安静的吃着肉松包。用美术生的说法,画室的空间是独立的。所以在这一刻,外面的世界和她没有任何的关联。她静静的怀念着她的怀念,感受着时间的流淌。
此时,门口突然有了脚步声,一种不自觉的期待莫名漫上心头,一个「宁」字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那一刻,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应该躲避的「入侵者」。
一位拿着扫把的大姐看到小念到时候下意识的说:“哟……吓我一跳。”
她快速眨着眼,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慢慢收了回去:“对不起……”
倒是大姐接着也在道歉:“想着是饭点儿,应该不会打扰你们画画,不好意思啊姑娘。”
“……”
看着她手里快啃完的面包,大姐笑了:“食堂的饭是不怎么好吃,而且你们年轻女孩子吃的也少,不如吃点更精致的。”
显然她把小念当成了本校的学生,面对大姐的善解人意,小念莞尔一笑,这大概是某种定律吧,学校食堂好吃的东西真的不会很多:“是啊。”
大姐一边打扫一边跟小念聊起了家常:“姑娘,你是本地人吗?”
“是的,大姐。”
“那就好,要是家在外地,得抓紧时间买火车票了。快过年了,车票太难买了。”
“是啊……”
这种特别日常的对话,在心灵脆弱的时候,显得格外打动人心。
寒假画室本就没什么人,环境相对干净,见大姐打扫的差不多了,小念试探的开口问:“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在这里呆一会儿,可以吗,大姐?”
“当然可以,那我不打扰你了。”大姐随口答着,才要关上门的时候大姐叮嘱着:“出去的时候记得关灯,然后锁好门。”
“好。”
小念失去的理智似乎被大姐的话点醒了。如果画室有什么问题,这大姐应该也要承担相应责任吧。她怎么能这样给别人添这样的麻烦呢?
想到这儿,小念突然抬手将最后一口面包放进嘴里猛嚼了几下:“我想,我下午还是回家画吧,谢谢大姐。”
“好。”大姐露出来一个感谢的笑容。
随后她背起背包收拾好心情,走出了画室。
- 2 -
回到家,客厅的餐桌上扣着几只盘子,一看就知道是爷爷特地给她留的饭菜。此刻爷爷卧室房门的关着,大概已经午睡了。
小念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房间,靠在床头上就拿起了手边的书,才翻了没几页,手机就响了。
「滴」一声清脆的蜂鸣声,她抬手拿起电话,屏幕上的字夹着蓝光不停的闪烁着,让她一瞬有些失神,「季宁宅」。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喂。”
听筒另一端传来了浑厚的男声:“小念,我是季然叔叔。”
“叔叔您好。”
“最近……”季然本想问「最近好吗?」想了想,一是觉得太过客套的方式,年轻人也未必能习惯;二是,他几乎可以很确定,她应该很不好。
后来他选择了开门见山:“快过年了,我和你宋阿姨可能要出趟远门,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来家里一趟吗?你宋阿姨很挂念你。”
……
季宁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小念一直很矛盾。
潜意识里,她一面拒绝着和季宁有交集的人和事,但另一面,她又主动的在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就好像她一直偷偷在潜在记忆的湖底,逃避着外面的真相和现状。可这一句话,却如一颗深海鱼雷一般把她炸的体无完肤。
“我……”小念稍显犹豫:“可以。”
接下来的对话几乎顺理成章:“那叔叔您看什么时间合适,我过去拜访您和阿姨。”
“我和你阿姨年27的飞机,之前任何时间都可以。”
小念心里默默计算着,去掉27号当天,还有6天……
“好的叔叔,那我拜访前一天再跟您电话定具体时间。”
“好。”
倏然,季然不知道应该怎样结束这段对话,这时听筒那端传来了小念的声音:“最近天气不好,您和阿姨要注意保重身体。”
顷刻,季然的心好似被一股暖流触动,却加了几分酸涩。他的声音像是突然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听上去比刚刚疲惫了很多:“嗯,丫头你也是。”想了想他又说:“代我们给家里长辈问好。”
“嗯……谢谢叔叔。”
“好的,那咱们见面再聊。”
“嗯,叔叔再见。”
“再见,丫头。”
放下电话,小念长舒了一口气。
季宁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季静跟她联络过几次。每一次她都拖季静去转达对季宁父母的问候,而每一次,她也可以从季静哪里听到他们对她的关心和问候。这好像是他们彼此间的一种默契,用一种理性婉转的方式传达着对彼此之间的挂念,让双方的心情都不回产生太大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