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尘烟漫漫,十来匹黑色骏马停在了一座茅草楼房之前。
此时已是寅时,月色西沉,最为黑暗。
马背上的都是长生京来的黑战赤,负责京畿及帝国其他各行省情报刺探、围剿暗杀等机要工作。黑战赤全体成员均着黑衣黑甲,人马一体,与浓重的夜色融在了一处。除了眼睛还稍微有些反光之外,普通人根本无法从黑夜之中发现他们的所在。
换句话说,漫长的杀戮岁月里,他们就是黑暗本身。
为首一人手势稍动,其余众黑战赤便如鬼魅一般齐齐飘身下马,贴附到茅草楼各处墙根,准备突袭。
四名黑战赤沿着四个方向,贴着墙壁游到了窗户之上,而后又悄无声息地游回地面,通通比出了“没有敌情”的手势。
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很显然,到场的众位黑战赤,都是修士。
“里面灯熄了。”一人附耳到首领耳边说道。
为首那名黑战赤首领,皱了皱眉,却没有犹豫。只见他当机立断,以双手持刀,聚气逆刃,准备破门。
“吱呀——”
正在这时,大门却自己打开了。
众黑战赤一个激灵,纷纷拔刀准备作战。
“都把刀放下,是我。”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紧接着是重剑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章洪舫从门里走了出来。
“章大人?怎么是你?”
为首的黑战赤见是章洪舫从门里走了出来,心中防备稍懈,把刀尖垂了下来。
“我领了一分队先到的,没想到这里面的妖精已经跑光了,他妈的。”
章洪舫嘴里吐出两茬薄荷渣子,骂骂咧咧:
“你们二分队也太慢了吧。他奶奶的,少布,我们兄弟都在里面歇了大半天了,你们才屁颠屁颠地过来?”
“我们……我们在追缉袁无印。”
黑战赤首领少布是猇跋人,并不善于言辞,被章洪舫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拱了拱手,毕竟是明摆着办案效率低了。
“废话。我一分队到这江浙行省来,不是为了处理这事,难道是来逛窑子的?我看你还是赶紧去阳州跟拉扎尔报道吧,野外追踪这一行,差了一点,可就抓不着人了。”
“……章大人,这个……”
少布毕竟资历比章洪舫浅了许多,经验能力也不如他。虽然二人平级,但听得前辈这么一说,更是尴尬地接不上话。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章大人,既然来了,不妨让兄弟也进去勘察一下现场。毕竟,也许我们能够帮得上忙。”
“嘿,你这小子,心思倒是多得很。你进去看一下,这线索到底算谁先发现的?这还没抓着案犯呢,就开始跟我抢功了?”章洪舫佯装发怒,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章大人,我没有……只是纯粹想要看看能不能帮忙而已……”
少布脸涨得通红,还是在坚持着。这位年轻的黑战赤首领,虽然听了章洪舫的说辞,基本上相信一分队已经捷足先登,但是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要自己进去勘察一遍。
“罢了罢了,瞧你这出息劲儿!”章洪舫摇了摇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算了,你要进就进去吧。这还没抓着人呢,就这样了。我下次真要找着案犯,可绝对是要藏得严严实实的了!”
“我绝对不敢抢章大人的功劳!”少布拱了拱手。
“唉呀进去吧进去吧,”章洪舫显得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指着站在外侧的几个黑战赤,喝道,“你们几个,给我在外面盯好了啊。万一这帮家伙没跑远,是在周围躲起来了,可得瞪大眼睛给我及时发现!”
“是!”几名黑战赤虽然不归章洪舫管理,但听得前辈如此吩咐,也很恭敬地听从了。
接着,少布便和几名黑战赤,随着章洪舫走进了茅楼。
大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关上了。
……
半柱香的工夫过去,主厢的大门“轰”地一声被撞裂了。
少布手持猇跋弯刀站在门口,披头散发,两眼通红,宛如疯魔。他的左臂之上已经布满了鲜血,而血迹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滴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而少布却像没有听见似的。
他死死地盯着站立在主厢正中的章洪舫。其余几名黑战赤则分散开来,互相形成支援之势。
“为什么?”
少布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章洪舫作为堂堂朝廷机要命官,要和袁无印等一干江湖妖人串通起来。而且,章洪舫战功屡立,一向是他尊敬的前辈,他很是不能接受。
虽然刚刚被章洪舫突然偷袭,受了些伤,但对于经常出入生死的黑战赤来说,只不过流了些血。没伤到要害处,根本不算什么。
“不为什么。”
章洪舫冷冷地看着他,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感情。
“你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今天就全部死在这里吧。”
“哼!哼哼!”
少布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起来。
黑战赤是大朔最强的情报和暗杀机构,少布自身实力不弱,部下也全部都是武道宗师级别的人物。十人成团,可当三千甲。
所以少布有信心。
“谁要死在这里还不一定呢!”
说着,少布刀锋逆转,径直朝着章洪舫冲了过去!
……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徐答,听到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音。
外面打起来了?
徐答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连忙写了张纸条顺着墙缝递到隔壁:
“怎么回事?”
纸条递了过去,半天却没有反应。
徐答正蹲在墙角看着纸条递进去的那条木板缝出神,自己的房门却被人一下子撞开了!
“什么人?!!!”
徐答一个侧滚翻就到了床后面,短剑出鞘。
“是我,快跑!”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在隔壁老实呆着的郑渚和管得忠等人。管得忠把王诚负在背上,满头大汗。
“你怎么……?”
“边跑边说!”
“哦哦!”
徐答二话没说,爬起来跟着郑渚就跑。
没料想,刚跑出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支暗弩!说时迟那时快,郑渚赶紧抬手一剑,“叮”地一声,将暗弩打在了一旁。
徐答出了一身冷汗,眼角余光扫去,这才发现原来从主厢到大厅,这河妖的老巢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数个身着黑衣黑甲的武士,和众妖杀成了一团。这几个黑甲武士身法行如鬼魅,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不是普通人。
“和他们打起来了,是朝廷来的人?”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徐答感觉来了救兵,欣喜说道。不过这小子联想的本事不差,瞟了一眼居然猜到了大概。
“没用的!杀红眼了,哪有时间听你解释自己身份?!你混在这里和他们有什么区别?”郑渚好像猜到了这位老弟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的天真。
“……”徐答想想也是,不禁一时语塞,继续垂头丧气地跟着郑渚往楼梯下面冲。
“妖孽休走!”
这时,一名黑战赤身形疾动,一把黑剑如闪电一般朝着徐答等人刺了过来!郑渚首当其冲,不敢怠慢,用尽浑身解数将佩剑横扫!只听得“当”地一声,火花四溅,郑渚竟生生被斩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住。
这些黑战赤,刚刚才陷入了河妖的包围圈,根本没办法搞清楚敌我,真的是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郑渚胸口一阵烦闷,赶紧大声吼了一句,以卸去胸中乱撞的真气,“这身法,都是宗师!”
当下的郑渚,武道才不过修成了个侠客,也就是二品境界,还一直未有突破。而宗师,则要在侠客之上还要高出一品,速度、战力更上一筹。
宗师对侠客,侠客只能被碾压。
所以,面对着前面杀神一般的黑战赤,郑渚只能往后退。
这队人里战力最强的郑渚都只能往后退了,其他的道士跟武士这种一品修士,阿猫阿狗也只能往后退。
徐答站在队伍最后面,最要让开位置让兄弟们撤退,于是闷着头又跑上了楼梯。
跑着跑着,徐答看见了一双青色的绣花鞋。
顺着绣花鞋往上看去,是一袭青衣,袅袅婷婷站在楼梯上的妖女,端木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