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修整之后,阿牛把玩着手里的幽冥晶,左一抛右一丢的,悠哉悠哉地往城南晃去。还好玄月不在旁边,只有身后跟着的落魄男子,要不然他的脑袋可又得有的挨了。
男子形容枯槁,走路一颠一跛左摇右晃的,有一种喝大了还没醒的感觉。双手缚捆着,被系着的一根长绳向前拖拽着,像个囚犯又像一条落魄的狗。这是阿牛发动了整条风月街的人给逮出来的老婆婆的儿子,名叫孙秀,本来是说要扒他皮,抽他筋的。现在想来,定也是受了强大外力的影响,才弄到这般地步的,竟又一时恨不起来。
阿牛边思虑着,边收起甩了好一会的幽冥晶碎片,努起了嘴,停了一小会,回头看了一眼孙秀。心想要怎么选择,还是就交由吕家去决定了。
于是问好了路,穿梭着南城的街道,没几步路便见着一大门高墙的府宅,一眼望去,少说得占了半条街面。阿牛把人留在了府门外,瞅了眼匾额偌大的“吕府”二字,昂着头向门房小厮递上了金钗。
倒也没被怠慢,稍许片刻后,便有下人迎了出来,接入了府内。只是一时间吕家上下沸沸扬扬,闲言碎语散在各处角落。怪只怪阿牛的耳朵太尖太灵敏,竟是悉数听了进去。
“这未来姑爷怎么这么江湖气啊。”“是啊是啊,一脸凶神恶煞的。”“你还别说模样还好,就是看上去有点老啊,配我们小姐怕是老牛吃嫩草啊。”
阿牛是真的很想把说第三句话的人拖出来从天上打到土里,无奈还得不失礼貌地微笑,堂中坐了一会,上的茶倒是挺讲究,一看就来头不小,估计光器具就不是个俗物。喝了沏,沏了喝,服侍得也十分周到。只是时间一久,甚是无趣,阿牛不耐烦地放声说道:“你们老爷小姐还没好吗?办完事,我还赶路去呢。”话一出,听得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贤侄此言差矣,这人生大事,岂能草草了事呢?”早在后堂偷偷观摩了半天的吕家家主携着夫人一起走了出来,身上绫罗绸缎,玉石金器,高雅华贵。
“哎哟,总算是出来了,最是看不惯你们大户人家的这种小算盘。”阿牛实在是没收住,一句话就撕破了谈话的氛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不用多想,看完信就都明白了。”阿牛也不想多费唇舌,直接掏出信件,递了过去。
锦袍女子依旧如故并未有不悦之色,保持着风度接过手,递给了夫君一同翻看着。
吕府贵公鉴上:
孙门陈氏,无颜面见,表书陈情:吕孙世交,祖命媒约,倍感欣盛。岂料先夫早亡,幼子骄奢淫逸,乃至嗜赌成性,败光家业,游骗乡里。今特还信弃约,进可保闺阁清誉,退亦不枉先辈情义。老身失职,但求见谅,捶胸顿首。
信是照着婆婆的意思写的,这也是阿牛执着而来的原因。人生的苦痛莫过于无法平静地接受命运的无常,若跌宕既成,凄苦已然,阿牛只是希望能为老人家的内心挽回一些些安宁而已。当然现在也已能料想到,世人的心从来不都是可以在同一杆秤上等量称量的。
果不其然,一股怒意一冲而来。
“哼!小女还未出阁便受此等屈辱,真是岂有此理,来人,给轰出去。”只听一掌狠狠拍在了桌案上,一排家丁打手突然一齐冒出,来势汹汹。
原来早有准备啊,先礼后兵,虚与委蛇,臭不要脸,阿牛想骂人发现又没什么立场。他只是来了了心愿的,便挺起身来,一身正气道:“人我自己会走,孙秀就在贵府门外,如何处置我不关心,我只是来替陈婆婆办了这桩心事的,还有啊,我祝你们二老身体健康,多活几年。”话音未落,突然一端庄清秀的姑娘冲了出来,朝着中年夫妇望了一眼,又连忙朝着阿牛问道:“孙公子,他,在门外?”眼里闪着一种阿牛至今不是很懂的情愫。
“嗯。”阿牛点了点头,甩了一声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搞不明白的事揪着容易脑壳疼,这道题解到这儿也该放手了,挥一挥衣袖,老子一身轻松,再见!
这一甩手倒是简单,整个吕府上上下下可是阴云密布,晴雨不定。
当然这也不是阿牛关心的了,虽说就这么走了,也没去多想。可出了府门,离开前,还是多看了一眼囚在院墙一角的孙秀。也不知为什么,人是回来了,心绪却还是沉浸在了之前的漩涡里没有抽回来。人往往被很多东西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却不自知,又或知晓了,可依然如同地里的萝卜,无法自拔。
“哟,大色牛回来了,逍遥快活完啦。”燕山雪调侃着,笑语盈盈。迎面就被一顿嘲讽的阿牛,思绪一下被扯了回来,文斗欲望激起,本想火力全开怼回去。下一秒却是一反常态,苦笑了一声后一脸严肃地走了过去,给了燕山雪一个大大的拥抱,还莫名其妙说了声“谢谢”。
燕山雪张大了嘴巴,脸颊扑红,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僵住不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难道剧本不该是动口不动手的嘛?
阿牛似是感受到了一点不妥,突然变换了轻浮的口气说道:“下次不去什么风月街了,就点你陪本大爷吧。”话一出根本不需要用脑子,身体也能反映过来,燕山雪提起脚,一声“滚蛋”,只见一个飞影从街一头,一下落到了另一头。
玄月看着这俩人打打笑笑闹闹吵吵,并不讨厌也不觉无聊,竟还想到了和师弟策马飞天,对饮练剑的场景。明镜灵台本应空无一物,又为何偏偏染了这一丝尘埃呢?
“玄老大居然笑了。”阿牛顾不得和燕山雪闹,看稀有物种一般看着玄月。
“走吧,乾坤行大运行的灵驹应该要到了。”玄月转移了注意。
“搞定了吗?”阿牛来了劲,这是正事。
“当然了,本女侠出马还能有什么搞不定的。”燕山雪侃侃而谈。先前分开后,她二人找了许久,结果大部分的运行根本没有灵驹这等宝贝。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家稍显可疑的运行,还是因为掌柜的是个灵侍。灵侍也叫灵奴,有两类,一类是开启了星宫却无法蓄积灵力的,还有一类是天生灵躯和魂魄强大却没有开启星宫的,类似灵驹。因此背靠一些大的势力打理凡人和修士间的部分利益交集正好互相契合。
很可惜,打探一番下来,这渭县毕竟是个凡间小城,并没有上乘的灵驹可供购买,只有两匹专门往返于附近修仙大城云隐城的普通灵驹可供租用。这还是他们用来去上报交差用的,看来灵驹得是要到云城去才能买到了。
“那我们干嘛不直接飞去云城啊?”阿牛脸上写了四个字:是不是傻。
“你知道云隐城在哪,有多远吗?”
“那运行的灵侍没个地图什么的吗?”
“有的话我们还和你墨迹干嘛,这种灵驹是被驯养了认定路线的,凡人怎么可能知道修士的世界,你就有这当车夫的价值,我们还能不用吗?”燕山雪一脸不屑。
“那你走南闯北不是很厉害?咋连个修士之城都不认识。”阿牛怼了回去。
“你......”
“到了,别吵了。”玄月懒得当和事佬,不过受得了这两位的,那忍耐力也真是够可以的。迎上来的布衣老者原是等候在店门外的,一见着人了便行色匆匆赶了上来。人还没到跟前,便先开口说道:“三位仙师对不住啊对不住,一炷香前,小店里来了位虎头仙爷,留了赏,二话没说,直接把一匹灵驹给强行带走了。”
“什么?”不约而同,阿牛和燕山雪两个鼻孔一条出着气。
看来隐藏了灵力,游走在人世间的修士还不少,玄月倒是思量了下而后开口道:“往哪走了?”
“西门出的城。”老者刚一抬手指去,阿牛便和燕山雪对了一眼,一同一跃而起,而后白光骤亮,两人正好一前一后踩上翻天棍,“刷”一下消失在了西南天际。前一头还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一会儿就立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也是少见。
只剩风中传来阿牛的声音,“我们去截他,玄老大,你骑马跟上哈。”
“混蛋,别乱来。”朝着西南天际吼完,玄月立即解开锁套骑上灵驹,甚至催加了灵力,疾风骤雨般狂奔起来。前面两个头脑简单又容易发热的家伙,她如何能省得下心来。
翻越过数片林海后,只见另一匹灵驹停在了山坳口,燕山雪端坐在坳口两边延伸出去的石台上,像是在看戏,津津有味。玄月跳落身旁,下方一虎头人形壮汉,一手一根大红色糖葫芦棒交叉于肩后,身着暗色鳞甲红褐色披风,脑门一个王字,气度不凡,虎虎生威。
“仙兽后裔?”玄月感受着飘散出的灵气,刚一眼便脱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