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被屠,这已不是什么新鲜消息,但对长歌和轩瑾来说,无疑还是初闻。
临近城市,便听见周围人在说,越近,说的人也越来越多,轩瑾早有准备,心里沉重,长歌刚听闻时难以相信,无数次寻人确认后,大哭了一场,泪痕已经在他脸上挂了一天,俨然一副失神模样。
听道上的人们说,前面不远就是西城。
长歌还在失神,剩下的一截路,是轩瑾拉着他走。
说是不远,两个人还是走了一整天。
两人疲惫,毕竟是两个少年,离开青城有半个多月,每日都在赶路,若不是中间有人接济他们几顿,恐怕早就饿死在路上。
如今他们身上只剩了几件衣物,以及那一封信。
“走吧!”
站在西城的城门下,一大一小两名少年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至亲之人的离去,让他们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时隔半月之久,他们脸上的表情已有些麻木。
夕阳在他们的背面,映出长长的影子。
西城,城门正对夕阳,望夕,垂西,是名西城。
脚步有些急,背后是城门关闭的声音,夕阳已经照不到他们,不停,更似狂奔,他们的精神已是绷紧的弦,急需解放。
不知又在城中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座府邸前。
这座府邸比之青城城主府还要大几倍,两人干涩的眼中因为震惊,多了几分水色,那大门的上方挂着牌匾,写着西城府几个大字。
四周有些昏暗,西城府门口挂着灯笼,烛火摇曳着,好像随时会熄灭,大门紧闭着。
两个少年有些无措,天色已晚,他们不知是不是应该去敲门,或是在门外过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吱呀~”
突然,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声音在幽暗寂静的街道回响,少年们的眼中亮起了光。
“两位可是要见城主?”
那是一声苍老的声音。
少年们回了神,见出声的是一名老者,发已雪白,他提着一盏更亮的灯笼,不似门口的那般明灭不定。
长歌下意识地看向轩瑾,轩瑾吸了口气。
“是。”
老者目光中露出不忍,似在可怜他们的遭遇,他轻轻点了点头。
“孩子们,进来吧。”
二人随着老者进入府中,大门重新被关上,在他们身后响起沉重的声音。
夜已深,城主府里也不见多的光亮,在两名少年眼中,似乎老者手中的灯笼便是世间唯一的光明。
城主府很大,比青城的大。
一行三人兜兜转转,半刻钟后,来到一处厢房,里面点亮着灯。
老者推开门,然后退到门边,露出身后的二人,低着他本就佝偻的腰,示意二人进去。
二人进到屋内,没有迟疑,直接进到了里屋,见到了他们想见的人,西城城主曲浦。
曲浦站在里屋的窗边,他在看着天上的密云,不知什么时候,月光开始从那里落下来,却没有屋内的灯亮。
屋内一片寂静,谁也没打扰谁。
良久,曲浦收起眼底的一缕悲戚,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两名少年。
“义父让我们交给您的。”
长歌从怀中取出一封有些褶皱的信封,递给曲浦。
曲浦眼中亮了亮,看着长歌,似在探究着什么,转而又看了看轩瑾,这才接过了信封。
两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碍于他们想知道信件的内容,青葛究竟交代了些什么,所以没有动作。
沉默没有多久,曲浦便开了口。
“青葛发生了什么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信中他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们,至少让你们在我这儿待到你们成人,再让你们离去,其他的,你们自己看吧。”
曲浦简单的陈述着。
长歌认真的听,轩瑾却思考起了曲浦话中那几个关键的信息,“待到成人”、“离去”的意义。
二人从曲浦手中接过信,仔细阅读起来,让他们失望的是,信中除了曲浦说的那些内容,就只有一些关于轩瑾身体情况的简单说明,并没有其他东西。
“你们既称青葛为义父,那便叫我一声伯父吧,今日起,你们可在这里住下来,现在天晚了,去休息吧。”
曲浦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去休息,二人这才收拾低沉的心情,迈出了房间,被门外的老者带去休息。
曲浦将目光转向夜空,那缕月光不知何时又不见了,他叹了口气。
“唉,青葛,值得吗?他们,又岂是这么容易肯放手的,我藏得住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两年了,至于那个少年,他…”
曲浦停顿了下来,他猜不透青葛的想法,那两名少年差着两岁,也就是说最快的,只要两年便会有一人离开这暂时的避风港,去面对这水深似海的世界。
在曲浦想来,那两名少年明明能保其中一人,而青葛的要求却是让两人都在成人之后离去,只是时间的先后上有些许差别,而且冷血宫需要的不是只有他们的少宫主吗?
特别是那个身体有异的少年,他,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青葛又为何这样安排?他身上也藏着什么秘密吗?
就算是没有冷血宫的威胁,但这本就是一个残酷的世界啊。
而那如今的两人,就像是刚离开栖息土壤的种子,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在这混乱时代的浪涛下,要如何生存?
曲浦并没有看外面的景色,任凭它再深的黑色。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轻轻的,拂过西城,飘向云端,吹散了密云,月光又出现了,那是轮弯月,似乎与平常不同,有些妖异,曲浦眼中倒映着那弯月,眼中露出深深地忧色。
…
三年后。
望夕,还是那个最受欢迎的望夕,是西城最盛名的学堂。
在孩提时期,是每个孩子的向往之处,亦是西城少年最自豪的出身之所,
这个世界以武为尊,是以一般学堂都只教武,并不授文业,但望夕不同,望夕既教武又授文,且望夕中的规矩更加严格,易出大人物。
西城传承几百年,望夕也存在几百年,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大多出自望夕。
望夕的授业不在简单的识字,而是它夕殿中的三千典藏,那是这个世界的宝物,如果能读完它,想必会受益一生,不过,据说还没有人能够真正读完所有的典藏,不,或许应该说,是没有人真正理解过三千道藏。
有人半信半疑,认为那三千典藏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除了其中记录的各种凶恶险地、灵材药石、秘境传说等传记般描述的文章可吸人眼球,普及了些许基本知识,其余于修行并无多大益处。
说三千典藏是这方世界的宝物其言有过,于真正大境界的强者,甚至稍微大一些的疆域,它都无多大作用,只是在这一偶,被传的神话。
说到底,西城只是个小地方,不受多大战火叨扰,所以,虽几经岁月历史洗涤,由以往不知名的村镇演变为如今的西城,而这三千道藏竟是被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一直影响着某些人。
望夕里有个书呆子,不修武,只读文。
夕殿之中有三千道藏,记录着这个世界的一些奇闻杂事,有修炼道路的古老注解,或异宝奇珍,禁区宝地,可也称奇。
然而夕殿中也不只有三千道藏,还记录了一些难得的高阶武技功法,在这以武为尊的世界更令人心动。
普通学生只可允许观阅学习一些低阶武技和功法,中阶则需精英学生,至于那些罕见的高阶武技功法需有大功的学生,或是一些真正天才的真传才有资格学习,唯一人例外,那个书呆子。
说羡慕也有,说嫉妒也罢,可是想着对方无法修炼的事实,也就散了。
也有少部分人觊觎,因为,在他们眼里,那个书呆子可是真正的宝藏,却因一直待在学堂,让他们没有机会。
而每到傍晚,学堂门前就有一名老仆侯着,直到书呆子从夕殿里走出,出了大门,老仆就在书呆子身后一步跟着,不管动作还是神态,都是恭敬无比,一路护送着书呆子少年。
老仆佝偻着腰,发如雪,岁月如刀,在他的脸上,刻下道道划痕,那一双老眼浑浊不堪,似乎识路都困难,步缓而危。
这是那些人眼中的模样。
当然,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那些人深深地知道底细。
老仆,会杀人。
这是最简单的陈述,也是,最直接的庇护。
他们,不敢动。
明明老仆的动作很慢,书呆子也没有特意的等待,老仆却始终跟在书呆子一步之后,不快,也不慢。
一路,走过载满学子的长巷,进入热闹的华街,经小摊、茶肆、布庄、客栈、酒行等,在路尽头,左拐,进入另一条巷道,同理,这般再右拐两次,稍稍走上几步,这便是到家了。
等到大门紧闭,那些路上跟着的人,才没了踪影,而同样的事,明天又会继续。
三年来,只有开始的时候流过血,后来,那些人学聪明了,只躲在暗处,寻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