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关键的时刻,白可添的逻辑往往特别强大。
他认为也许自己只有一次向眼睛里的东西提问题的机会。
对,很有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然后一言不合自己就可能被灭掉了。
既然这样,那就必须问一个最有价值的问题。
问什么呢?对!
他鼓动声带,还故意放慢了节奏,以免那些东西接收到错误的信息。
“你们……会不会……杀了我?”
猴累些!
自称已经见过人生各种精彩的白可添!自称即使马上挂掉也会含笑而去的白可添!自称早就腻烦了这个世界的白可添!居然也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杀?
可笑。
白可添也脸红了……一下。对,就一下,然后又神清气爽起来。
问问又怎么啦?不是还要照顾老妈的吗?
过了几分钟,系领带的时候视野里终于跳出一个字——
“杀”。
白可添的手停了下来。
杀?
他的心咯噔一下。
在自己的身体里至少呆了两年半的细菌们,还是想杀自己?
没有培养出感情?
自己刚刚还念叨着要和这些小的们合作?
那为什么不早动手!还在磨蹭什么!
他怒了。
他扯下领带围住自己的脖子然后紧紧地勒住,嘴里大喊:
“要杀我是吧?不用了,我杀自己!同归于尽了好吧!”
脖子上的青筋爆跳出来。白可添不管不顾,用更大的力勒脖子!
他变态。
因为他想试一试缺氧状态下是否能体验到那种奇妙的快感。
很多人说会有。很多人痴迷于此最后把自己搞得窒息而亡。
力还不够!再用力!用力!
嗯?奇怪。
说好的缺氧呢?说好的心跳加快呢?都没出现!
难道自己不会缺氧?
因为身子里有细菌?果然——
“您不会死,主人!”
勒脖子的确是个累人的活。不会死?那干脆……
他扔掉领带,脱去衬衫,打开水龙头往洗脸盆里放水。
“您不会死,主人。请原谅刚才我的徒弟给您传递了错误的信息。”
等等!
徒弟?
啊!这下明白了。原来那个错别字菌是这个客气菌的徒弟!
难怪话也写不利索,还特别爱抢在前面写。
把自己变成大圆脸肯定也是那小子干的!
那个“杀”字不用说也是错别字菌写的啦。对啊,仔细回想,那个字的确没带标点符号。
“我们不会让您死亡,因为您的死亡将意味着我们的死亡。”
师父毕竟是师父,一语中的。
可白可添听着就是觉得这话别扭。
不行!还得死一次看看。
洗脸盆里注满水了。白可添一头闷到了水里,还故意冒出一串水泡。
一秒,两秒,三秒……
“产生氧分子对我们来说非常简单。所以请您放弃吧主人!您不会缺氧。”
白可添在水下读到这行字的时候的确没有任何缺氧的感觉。
既然这样,那就继续……
二十秒,二十一秒,二十二秒……
什么事都没有!
“即使您切断了呼吸我们也能生产出氧分子。所以请您停止吧,主人!”
哎?这么厉害?
那不是很没面子?难道就这样把脑袋提出水面?让眼睛里的东西看笑话?那个无良徒弟?
白可添正琢磨着怎样收场,突然开始感觉缺氧。
啊!不行不行,憋不住了!
“哗拉……!”
他从水里把头提了出来。
不是说好的不会缺氧的吗?怎么!
“对不起,主人!我刚才命令我的同事切断了您红细胞的氧合系统。但现在已经恢复。”
“哈……呵……哈……为,为什么?”白可添大口地喘着气。
“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让您结束这个游戏。对不起!”
白可添没有脾气了。
闹什么?是这些小东西的对手吗?人家能分分钟给你氧也能分分钟断你氧。
斗得过?
白可添耷拉着眼皮不吱声。
“合作吧。”他心里默默嘀咕,“不闹了。”
突然——
“添乱,你在干嘛?”
啊!原来是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哦,没,没什么。准备去市政厅呢!”
老妈疑惑地打量着白可添。
“你干嘛光着身子啊?刚才还大喊大叫的,不可以这样。当心着凉。头上还是湿的!来,我给你……”
白可添挡住了她。
“没事。我快来不及了,你自己吃早饭啊!”
他刚要打开吹风机,突然想起了什么。
“哎?妈,你是不是该配药了?我去完市政厅可以去附属医院配药的。”
刚要离开的妈妈又折了回来。
“我不想吃药了。你看我不挺好的吗?”
白可添心里一软,眼睛一热。
“是的,你挺好的,妈。我们不吃药了。”
白可添知道,那些药都是安慰剂。妈妈的病,医生束手无策,最后不得不让药剂科准备了安慰剂带回来吃。
十年了。
妈妈就一直这样飘来飘去,定不下心来。
也看东医。说是心守不住神,被什么人带走了。吃药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
挺实在的结论。
白可添自然知道那个系铃人是谁了。不愿意想,忘了吧。
老妈对着他点了点头,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妈,你想说什么?”
“我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心跳得快。”
嗯?
“来!我看看。”白可添搭上了她的脉。
寸关尺。
心脾肾。
嗯……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个……
“你会搭脉了?傻小子,别骗老妈。”
一语道破天机!白可添松了手。
“至少搭出来心跳是整齐的啊!”
“我没事。就是,就是老感觉最近会有人来做客,所以我得收拾收拾。”
哎!
白可添心里一酸。
这么多年,谁来做过客?自从那个系铃人带着小系铃人走出这扇家门之后,他根本不记得除了他和老妈之外还有什么人进来过。
“喂,说了我没事的!快走吧,要迟到了早饭也不吃。我不打扰你了!”
见白可添脸色不对,老妈慌里慌张地转身离开了。
白可添看着她的背影,本来想再唏嘘一番,但是一看时间——
完了!来不及了!
他吹干了头发,穿上衬衫,系好领带,扑棱棱地飞出门去。
暂时不去想眼睛里的东西们。这一天,也该出门晒晒太阳了,屋子里太诡异。
当然,不是说老妈。
还没吃早餐呢!
嗯?怎么没觉得饿?
转念一想,得!人家能供氧,那不也照样可以供能量?还吃什么啊,不用吃!
饿不死!
哎!白可添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惆怅。
完了。
自己就是一个人肉培养基!养着一堆细菌,没了人生乐趣。
这么唉声叹气,眼睛里的东西也没跳出来写一句话安慰安慰。
“还叫我主人。我能做主吗?”他低声地嘀咕了一句。
“您能做主。随时听候您的吩咐,主人!”
天啊!就这么轻声地嘀咕一句那东西也能感受到!
太强了!
白可添惊了。不过那东西写的这句话还是让他受用不已。
“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次白可添没有振动动声带,而是在心里,不,脑子里嘀咕的。
他等了一下,那东西果然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