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正好是考试。
祁向东被打的鼻青脸肿,他不敢出去见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张校长推门进来了。
祁向东羞愧的低下了头。
校长笑嘻嘻的说:“向东,这两天,你就休息吧,也不用上课,趁这两天的时间,你也好好的想一想,你觉得你能够高攀的起人家吗?晓晨对你好,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了,可是,你看他那个父亲,简直就是个猛棒,也不问问清楚,上手就打。”
祁向东头低的快钻到肚子里了,心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了注意。
“向东,以你的人品,相貌,不用说在元宝山,就是在城里也不愁找不到对象,何必呢,人家看不起你,至于晓晨,人家来元宝山就是作为一个跳板,明年就肯定的回去了,分开后,慢慢的也就把你忘了,当然,一下子让你俩分开,是不可能的,但是你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不可以做出越轨的事,我作为校长,给人家做了保证的,不要给我丢脸。”
“放心,张校长,我不是那样的人。”祁向东终于抬起了头,淡淡的却很坚定的说。
“你好好用热水敷一敷,回家后不要让父母知道你被别人给打了。”张校长语重心长的劝说了一凡,然后环视了一下教工的宿舍,自言自语的说:“明年校舍达标的时候,首先就先盖宿舍,这条件也实在是太差了,怎么能留得住人呢。”
校长走了。
祁向东一颗迷茫的心在爱的荒原里漫无目的的游荡,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眼含着热泪,口中呢喃着:妈妈,妈妈。
虽然说,自从被晓晨爸爸打了以后,晓晨一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事实也非常现实的告诉自己,人家压根儿就看不起你。
不被接受对谁都是一种伤害,与其伤的更深,何不现在就放弃呢,可是,晓晨,晓晨,一闭眼满脑子全都是晓晨,那甜甜的一笑,糯糯软软的声音,白皙的皮肤,窈窕的身材,一个标准的美女,怎么能舍得放弃呢。
祁向东躺在床上,蒙着被子苦苦的思索,这个时候,他多么的想见到二哥啊,从小到大每一次遇到左右为难的时候,都有二哥在身边给出主意。
二哥,对,给二哥写一封信吧,向二哥诉诉苦闷的心情,问问二哥现在该怎么办。
信写了撕,撕了又写。
终于写好了,祁向东望望窗外,正是考试的时间,校园里没有人,于是,他戴着双耳的棉帽,把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的,走出校园,到邮递员的家里去寄了一封信。
回来的时候,他顺着校园外面的雪墙在雪地里溜达。风比晚上小了些,但刮在脸上还是像刀子割的一样痛。
祁向东迎着西北风,一步一步的往上走,院墙外面的雪背的有院墙那么高,但,还不够瓷实,每走一步都能踩下去,深到没膝。
祁向东站在雪里,呆呆的望着白茫茫一望无垠的雪原,寥廓霜天和此刻祁向东的心情是那么的相似,孤寂,清冷,甚至凄凉,真想冻死在雪洞里。
他突然微微的一笑,想起来,小时候还差一点儿就死在雪洞里了。
那是向东7岁的时候,刚过完春节不久。
村里的小学校也是在最西把边,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夯实,学校墙外面的雪和院墙一般高,而且人们在上面走呀,跑呀的和在地上一样的安全。
春节后,天气也比冬天暖和了许多,憋屈了一个冬天的孩子们终于可以出来玩了。孩子们在积雪上开辟了好几条滑道,从上往下滑,玩的不亦乐乎。
祁向东和邻居家的女儿丽红从小就跟在二哥的屁股后面玩。丽红有点儿大舌头,还嘴快,常常拉着向东的衣襟把三哥哥喊成三嘚嘚。
那天,二哥在上面的滑道上玩,一遍一遍,很潇洒的样子。
祁向东羡慕极了,就也学着二哥的样子,双手举起来,两只脚一前一后往下滑,却一个屁蹲儿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不服,就又爬到上面反复了几次都没有二哥滑的那么好。当他再一次爬到上面准备下滑的时候,突然,轰隆的一声,好几个刚刚爬上顶端的孩子一齐掉进了雪洞里。
哪来的雪洞呢?
原来,在雪道的下面,被孩子们掏出来一个雪洞,而且雪洞越淘越深,一些小孩子们不会滑雪,也挤不上雪道,就钻雪洞玩。
丽红也加入了其中。
祁向东只记得突然之间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揪了一下,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黑咕隆咚的世界,而且,掉下去以后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扎下来,重重的压在了向东的身上。
求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向东的意识非常的清楚,自己被活埋了。
他拼命的挣扎,手脚并用的又是踢,又是刨。所幸随着孩子们的挣扎,雪松散的滑了下去,加上外面的大孩子们也都拼命的施救,向东没一分钟就被拉出来了。
可是却不见了像个小尾巴一样的丽红。
向东拼命的喊二哥:二哥,丽红呢,丽红呢。
此时,有几个大人听见雪洞塌了,也跑来找自家的孩子,找着的找不着的都一齐来挖雪,雪毕竟还是好挖,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又一个的小孩子都被抱了出来,可始终却不见丽红。
向东焦急的快要哭了,每抱出一个孩子他都要激动下子,也失望一下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终于,丽红的花棉袄出现了,向东却看见几个大人把丽红放在地上,又是掐,又是揣的,丽红紧闭着双眼,灰白色的脸没有一点儿血色。
向东吓坏了,大颗的泪珠扑簌簌的流下来,却不敢哭出声来,他害怕会惊跑了丽红的魂儿。
终于一个大婶,给丽红的嘴里吹了几口气,丽红嘤嘤的缓过了一口气,第一句话就是:三嘚嘚。
那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向东记忆犹新,也是从那以后,村里的人们总是拿向东和丽红开玩笑,说丽红从阎王殿里回来就是给向东做媳妇儿的,要不怎么张嘴第一句话就叫三嘚嘚。
但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在向东朦朦胧胧觉得男女有别的年纪时,就再也不敢和丽红玩了,甚至只要一看见丽红就马上脸红到脖子根儿。
直到高中毕业的那年,见到丽红才不再脸红了。
可是,他却惊奇的发现,丽红开始脸红了,而且在他的面前还有些故意的扭扭捏捏,甚至后来有事没事的总爱往向东的家里跑。
每一次回家,向东最担心的就是看见丽红,可每一次丽红一定要出现,这让向东非常的头痛,没办法,只要丽红一来,向东就假装看书入迷的样子,爱理不理。
下课的钟声在空旷的原野里发出了辽远而又深沉的回响,当,当,当的声音,像从远古传来的一样,在祁向东的耳鼓边沉闷的响起。
这就像是一种条件的反射,他突然折返了回来。
付晓晨当了一上午的监考老师,心不在焉的记挂着祁向东,她收拾好考卷,放在办公室里,就赶紧的跑回宿舍,却两个屋都不见向东在,正焦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祁向东从外面跑回来了。
帽子上,睫毛上,全是白白的霜,鞋子上,裤腿上也满是雪,活脱脱的从哪里走来了一个爱斯基摩人。
晓晨吃惊的望着祁向东,随即大笑起来:“你干嘛去了,掉雪窟窿里了吗?”然后不住的用手帮祁向东拍打身上的雪。
祁向东脱下外衣,抖掉一身的晦气,突然,一把把晓晨抱在怀里,异常坚定的说:“晓晨,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我都不会放弃你。”
因为,在想起丽红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他爱晓晨超越了一切,那是一种和丽红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也许丽红只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对丽红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一定要抓住晓晨,否则,他的今生一定是找一个像丽红一样的村妇,然后再像其他的老师一样,生两个村娃,村娃长大以后也会像自己一样被外面的人们看不起。
然后,元宝山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