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纪4月17日——
又经过一日一夜的奔波,第二天,两人终于到达了瓦尔镇。来之前,两人已经换好了正装,之所以换正装,第一是雷曼想表现出自己对亚丁的重视,第二因为乔治·珀罗斯德高望重,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其中也不乏衣着体面的人,自己也没必要伪装。
“怎么样?你应该是第一次来瓦尔镇吧。”太阳刚刚探出云端,两人骑着快马已经来到了瓦尔镇,雷曼让哈维收起了风魔法,一齐下来,牵着马在镇上漫步。
“嗯。”哈维四处观察着,虽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镇,但他还是保持着十足的警惕,“我们现在要去哪?”
“教堂——我应该还记得怎么走,跟我来吧。”
“到了。”眼前是记忆中那个古老而破败的教堂,雷曼长叹一声,感觉就像再一次看到了乔治·珀罗斯那张慈祥的脸。
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栓好马,雷曼带着哈维向瓦尔教堂走去,从窗户看去,教堂里挤满了人,甚至还有很多人站在门口观望。
“这半个月来,我们悲痛万分,因为我们失去了瓦尔镇的明珠。”教堂里传出声音,雷曼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镇长皮埃尔——一个胸怀大志却毫无能力的人,这是雷曼对他的评价。
“大人,要进去吗?”门口全是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哈维有些顾虑,教堂里全是人,空间狭小,十分拥挤,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即使哈维有绝对的实力,也很难在这种环境施展开来。
雷曼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们就在外面听一听吧。”然而他考虑的并不是什么安全问题,他只是觉得自己有愧于乔治,无脸面对乔治的灵魂。说罢,雷曼靠在窗边,耳畔飘扬起教堂里的圣歌。
“我的名字是亚丁·珀罗斯。”熟悉的声音传来,透过窗户,雷曼看见圣坛上有个模糊的人影。“那位就是亚丁?”哈维在一旁问道,“黑头发、蓝眼珠、个子不高、看上去挺瘦——是他吗?”哈维双眼闪着微微的红光,施展了名为“鹰之眼”的魔法,这能让他短时间内获得超凡的视力。
“嗯,我想是他。”听了哈维的描述,雷曼点头。
“我倒是看不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哈维收了魔法,不屑地说道。
“至少在治愈术方面,他确实比你高明。”雷曼道,“你们魔法师有几个能耐下性子学习治愈术的?”
哈维有些不满,向雷曼解释道:“大人,你没学过魔法,你不知道,一个人能够掌握的魔法是有限的,假如一位魔法师把太多的精力花在治愈术上,就没有余力学习更有用魔法了——况且,我看这个亚丁也是资质不够,学不来其他魔法罢了。”
哈维所阐述的是被称作“魔法天赋”理论的一部分,这也是当下人类最为认同的一种说法,即:
一、人类是否能使用魔法完全取决于先天资质,有天赋者便能理解魔法,无天赋者无论后天多么努力都不可能理解任何魔法;二、有天赋者所能理解的魔法也是先天决定的,除了如治愈术一般简单的魔法都能学会之外,基本上每一位魔法师能掌握的魔法都不一样;三、有天赋者掌握的魔法数量是有限的,正如一个人所能记住的知识是有限的,魔法师也只能掌握有限的魔法,不过具体的“量”也是因人而异。
哈维的意思很明确:亚丁是因为天赋不够,只能理解治愈术,而自己作为“天赋超凡者”,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更高深的魔法上。事实也确实如此,大多数“有天赋者”也只能理解简单的魔法,而能够理解更高深的、掌握更多样魔法的人,才有资格成为魔法师——换句话说,这个理论将“有天赋者”划分为了只懂得治愈术的牧师、掌握少数几种魔法的武士及专精魔法的魔法师。
雷曼对这种说法也早有耳闻,便道:“我没别的意思,哈维,我只是认为一个优秀的牧师同样值得尊敬,就像我看重你一样。”雷曼虽然性格急躁,但他却能够容忍自己信赖的人耍性子。
哈维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他微微鞠了一躬,道歉道:“对不起,大人,我失态了。”虽说是道了歉,但哈维对亚丁仍是不以为然。
“总之,亚丁·珀罗斯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雷曼背过身,专心听着亚丁的发言。
默默参加乔治·珀罗斯的葬礼后,雷曼便委托了在场的一名天使教徒给亚丁捎信,让他于正午在“破酒桶”与自己碰面,随后,雷曼和哈维先一步到达了这个小酒馆。“真的要在这里和那个牧师碰面吗?”眼前,酒馆确实像是一个破酒桶一般,装满了一群疯疯癫癫的酒徒和一屋子令人厌恶的腥臭味。“恕我直言,大人,与这些人在一起用餐,实在有失身份。”
“这没什么,哈维。”雷曼道:“如今你我虽为贵族,但所得俸禄,归根结底还是源于这些地位低下者。况且,我们的先祖其实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我们完全可以放低姿态。”哈维一听,赶紧低头道:“是,哈维受教了。”雷曼和蔼一笑,拍拍他的肩,道:“这没什么,你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的话,就在外面等着吧,我就先进去了。”说完,他轻咳一声,整了整衣冠,径直挤进人群。哈维领命后,骑上白马,开启“鹰之眼”,透过酒馆的窗户,哈维用魔法将里头的情况尽收眼底,确认没有潜在威胁之后,哈维便收了术式,只将视线锁定至雷曼一人。
“两杯小麦酒。”
“好的。”
雷曼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至少可以稳住酒杯,掏出手帕细细擦拭着肩膀上不小心沾上的酒渍。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和亚丁碰面,是因为当年雷曼获救后,在回王都前,他也是在这里和珀罗斯父子正式道别。
“喂,老头!”雷曼抬头,顿时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糙汉醉醺醺地盯着自己,胡子拉碴,衣服破旧,一副标准的农夫打扮。望向窗外,哈维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幕,正要下马,雷曼赶紧抬起手来,制止了哈维。
“嗯……”糙汉嘟囔着,“老头,你……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雷曼礼貌地笑了笑,道:“你好。”但他的双眼却牢牢地注视着糙汉手中摇摇晃晃的酒杯,生怕其一不小心把酒给洒出来。
“我,我没见过你……你的衣服……很好看!”糙汉凑近,几乎要把他肥大的脸蹭到雷曼的领口,参差不齐的胡须在雷曼肩膀处摩擦着,雷曼不由僵直了身体,暗暗握紧了拳头。“我的衣服……不好看!你……你的衣服……给我……好不好?”说着,糙汉又压了过来。
“好啦,鲁比,他太瘦了,你穿不了他的衣服。”正当雷曼忍不住想给他一拳时,糙汉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亚丁·珀罗斯挤过人堆,拉起糙汉,对他说道。
名为“鲁比”的糙汉眯起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认出了眼前的这个青年:“亚丁兄弟……你怎么开了?”亚丁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在这里等我和他聊聊天,你能给我挪个地方吗?”鲁比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雷曼的胳膊,懊恼地说:“唉,他的漂亮衣服……我穿不了。”说罢,他艰难地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不好意思,大人。他叫鲁比,有点傻傻的,平时只喜欢喝酒,在酒馆里耍耍性子,不过他真的没有恶意。”亚丁知道雷曼在外低调行事,便没有行跪礼,只是稍稍弯腰鞠了一躬,坐了下来。
雷曼仔细端详着亚丁的脸庞,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反复对比着,道:“一年不见,你倒是成熟了不少。”
“呵呵,大人还是像原来那样英气逼人。”亚丁端起酒杯,将其放至一边,“今天家父葬礼,恕亚丁不能饮酒了。”
雷曼点点头,道:“嗯,没关系,我也不喝。”说完,他咳嗽一声,叹道:“乔治牧师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真的深表遗憾。”雷曼不太想直接切入正题,毕竟时期特殊,开门见山地这么说显得有些无礼。
亚丁抿起嘴唇,眨了眨眼,雷曼见状,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亚丁摇摇头,强笑:“多谢大人挂念,我想家父在天堂听到这番话应该会很开心的。”接着,他又道:“真没想到伯爵大人还会抽空前来,不然至少我和镇长会好好准备一番的。”虽是这样说,但也只不过是客套一下,亚丁猜测雷曼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瓦尔镇的事。
果然,雷曼摆摆手,道:“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么客气了,况且此刻我也不是什么伯爵,只是一个曾经受你们父子所帮助的人罢了——此番前来,我只以我本人的名义来看看你,顺便也来看看瓦尔镇。”
“嗯嗯。”亚丁舒了口气,点点头,说:“瓦尔镇倒是变化不大,我一年前回来之后,由于家父病重,也无暇管理修道院,全靠镇长和镇上的一些志愿者帮忙打理。如今看来,瓦尔修道院的担子还是挺重的,恐怕我一个人很难经营。”
“是经费的问题吗?”雷曼问。
亚丁点点头,又摇摇头,答:“也不全是。经费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修道院首要收入是王都总部的固定补助,其次是镇上教徒的志愿贡献,但前些日子巴伦镇闹饥荒,虽然离我们这有些距离,但还是有不少难民逃到瓦尔镇,目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安置他们。总之,经费和人手都不太够。”
“那你打算这么处理呢?我记得,你们修道院旁边只有一栋三层的小楼可以住人吧。”
“没错,平时我和那些孩子们住在二楼,一楼用来放一些杂物,也能给孩子上上课。三楼是闲置的,不过空间比起一楼和二楼小很多,而且三楼也没有窗户,不适合住人。然而,现在实在没办法了,我稍微收拾了一下,把难民安置在三楼和一楼的部分空间,他们的日常用品也都是镇上的人捐赠的。其实我们自己也不好过,年成不太行,镇上大多数人都无所事事的,您看,大多数农民都聚在酒馆买醉。”
饥荒?雷曼使劲回忆着,这段时间王都貌似并没有收到相关消息......雷曼不多想,也不再拐弯抹角了,道:“亚丁,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您说。”
“这个问题我之前和你说过,我还是原来的态度,希望你离开瓦尔镇,回王都去。”雷曼果断选择切入正题,生怕亚丁再把瓦尔修道院的艰难困苦说下去,自己就没有理由劝说他了。
“啊?”亚丁一愣,他完全没想到雷曼竟然是为这件事而来。
“听我说,你留在瓦尔镇太屈才了,你不该接下院长的职务......”
......
哈维大概等了十来分钟,终于从看到雷曼黑着脸从人堆里挤出来,便对结果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忙到:“伯爵大人,不必在意,有些人是不值得您去这样争取的。”雷曼气呼呼地翻身上马,他自知自己现在的脸色很是难看,缓了缓,道:“没事的,这也不能怪他……唉,我们回去吧。”
“嗯。”哈维默默念起咒语,一阵风开始在两匹马周围聚集,待施术完毕,白马嘶鸣,绝尘而去。不久,亚丁也从酒馆里走出,往修道院的方向缓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