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少爷…呜呜呜…”
在一片黑暗中,耳边此起彼伏的哭声和抽泣声愈发响亮。
这里既然是阴曹地府,怎么还给安排奔丧的服务?
而且这舌头底下,好像还放着什么冰冷坚硬,却淡而无味的物体。
这么一想,夏蝉猛地睁开了双眼,随着一道强光直射眼眸,还未等她看清周围的事物,只听见一个惊恐的人声猝然尖叫道——
“诈…诈…诈尸了,小少爷诈尸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一吓,夏蝉一个愣神,险些把那硬物吞下喉咙,登时急得她面红耳赤,连连咳嗽。
“这一定是鬼兵的诅咒,一定是!”
“是鬼兵来索命了,咱们冀北侯府必然是受了诅咒了!”
与此同时,周围早已惊叫声四起,一时间,数十个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像炸锅似的四散逃窜。
场面之乱,就像一锅粥搅了又拌。
夏蝉不明所以,急得直翻白眼,捶胸顿足了好一阵,这才将滑到喉咙口的东西吐出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而掉落眼前的,原来是一块通透碧绿,雕花精致的玉石,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但是现在,她哪怕吐出条金龙都不重要。
因为很显然,面前这些呼天抢地的男女老少是在害怕自己。
“干嘛呀这是,我夏蝉即便算不上美若天仙,也不至于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吧?”
一头雾水之际,夏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此刻身上竟穿着雕花刺绣的华丽织锦!
再环顾四周,只见烛台上“奠”字高挂,黑纱白幛,牌位香炉,根本就是史书中所描述过的那种灵堂!
而她自己,此刻竟然坐在一口硕大的漆棺里!
更让她咋舌的是,在她的旁边,竟然还停着另一口的棺材!
只是躺在里面的人周身都被一张巨大黑色锦缎覆盖着,不得窥见半分面容。
出于好奇,夏蝉本想伸手去揭。
然而正在此时,忽而一阵冷风刮过,吹起锦缎一角,让原本不露痕迹的遗体初显端倪。
虽然只在须臾之间,却还是让她瞥见了一二。
光从遗体身上金丝锦缎的衣裳看来,棺中之人显然非富即贵。
只是让夏蝉在意的,是他那两只交叉在胸前的双手。
不知是事实使然,还是自己一时看花了眼,这双手的皮肤和指甲竟然都是紫色的!
不仅如此,上头似乎还遍布着一道道细密的血痕,一直延伸到衣袖之内。
乍看之下,像极了一对妖怪的魔掌,让人害怕之余更是倍感诡异。
夏蝉抽搐了两下嘴角,猜想此人多半是生了什么怪病奇症,不自觉地将身子朝旁边挪了挪。
随即将视线转移到了面前这些惊慌失措之人。
“各位,我第一次当鬼,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你们倒是多担待呀。”
她说着身姿轻盈地跃出了棺材,熟料刚往前走了两步,刚才还跪满人的院子一时间门可罗雀,几乎全跑得无影无踪。
放眼望去,只剩下一位年轻妇人和一名年轻男子还站在原地。
那妇人则身形清瘦,姿容秀美,停滞片刻之后,竟毫不畏惧地朝着自己走来。
细看之下,眼中竟还闪着盈盈泪光。
还未等夏蝉开口招呼,整个人突然被紧紧地被抱住了。
而且,还是那种快要窒息的拥抱。
…….....
一场虚惊过后,此时的夏蝉已经淡定自若地盘腿坐在床沿上,大口地吃着盘中的糕点。
这里并非阴曹地府,她也不是阎王殿新晋的鬼魂,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阴差阳错地成了别人的替身。
而说来也巧,这副躯壳主人名字仅和她有一字之差,叫做夏“无”蝉,正值十三四岁的豆蔻之年。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明明是个女儿身,他们却一口一个“小少爷”地叫着?
不过很明显,她身上宽大的衣裳,和衣裳之内微微隆起,却用布料束紧的某个部位足以证明,有人在刻意隐藏她真正的性别。
她此刻所处的地方,则被称之为冀北侯府。
在这副躯壳残存的记忆里,过世的人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冀北侯夏淮生。
他是夏无蝉的父亲,亦是当朝太后的兄长。
“冀”字意为希望。自大秦开国以来,夏家祖上带着手下的北辰军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在封侯拜相的同时,更掌控着当朝的兵马大权,在朝堂中是一股难以撼动的势力。
而在临近北海的赡州,坐落着一座赫赫有名的冀北楼,正是夏家先祖的崛起之地,象征着兵权之下的权力与权威。
自夏无蝉记事开始,便独自一人在在赡州居住长大。
夏淮生只有军务在身,或是去赡州调兵主事时才会顺带看望她,即使逢年过节,也从未带她回过京城。
而她的生母据说早在她出生时就因难产驾鹤西去,更是存不得半分印象。
至于冀北侯府的其他亲人,她从小到大未曾照面,只知道自己有三个兄长。
长子夏无厌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作为将来子承父位的人选,最为夏淮生所器重。孰料,却在早年征战时战死沙场,英年早逝。
次子夏无殇孤高冷傲,卓尔不群,却奈何生性叛逆,不服管束,十年前突然和夏淮生父子决裂,负气之下便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剩下第三子夏无漾,幼年时便以过人之智名动京城,却因为先天体弱,一直在府中静养,闭门不出,始终不见痊愈。
直到半月前,夏淮生突下密令要接夏无蝉回长陵侯府,她才在一众人马的护送下,第一次踏入了这块传说中王气蒸蔚的京华之地。
却没想到父女二人还未真正在家中相聚,这位名振八方的冀北侯,竟会突然撒手人寰。
旋即当晚,夏无蝉也被人发现倒在府门口不省人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而每每回忆起那一群身披盔甲的可怖面孔,不免让她精神紧张,背上长毛。
联想到方才自己“诈尸”时那群人惊恐呐喊着“鬼兵索命”,还有那具尸体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状……
夏蝉掐指一算,意识到事情似乎很不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块核桃酥丢进嘴里,掸了掸手上的碎屑,隐约听闻门外传来了一阵人声。
然而默然半晌,也没见半个人推门而入,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一贴,即刻便听到了两个姑娘瑟瑟发抖的声音。
“香凝姐,还是你先进去吧,我实在心慌的很。”
“别别别,还是你先吧。我这个人天生就胆儿小,最怕那些鬼怪之事,如今一看到小少爷就浑身发冷,更是不敢接近他。”
“唉,我又何尝不是?你说小少爷怎么突然就活了呀?他不是明明已经……”
“要说这小少爷一出生就害死了二夫人,当初正是被一算命相师断言与老爷父子相克才被远送赡州。熟料这才刚回来,老爷就一命呜呼,现在他又死而复生,该不是…该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体了吧?”
这时,另一个声音爆发出了一种深切的恐惧感。
“你…你说的,难道是…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