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南雪感受剑意的召唤,应和体内剑气的欲望,便忘记了适才的冲动,忘记了周遭一切,一心只求比剑,于是剑斜指地面,做出请的手势。
这姿态与对战肖南平的起手无二,在旁观看的弟子无不动容,心道宫南雪委实狂妄,却哪里知道他只是单纯的想比剑。
吴皓祖哼了一声,一剑劈去,威风赫赫,剑芒如虹。宫南雪只觉内心激荡,说不出的快意,依然挺剑直刺,正面迎向吴长老的剑招。
两剑相碰,接着又“梆梆梆梆”不断,竟是双方势均力敌。宫南雪但觉好似回到与师父比剑的情景,意气风发,“封、截、刺、点”随手出剑,暗合的天衣无缝。
邱虚实颇为不满道:“成何体统!掌宗师兄难道不出来说句话么?”
王虚仙敛颜道:“吴师弟指点宫师侄剑术,本尊如何说来?”心忖:“本尊便是有意阻止,又如何来的及?”
邱虚实嘀咕道:“吴师弟当真有失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有扫掌座颜面的事!岂非成了笑话?”
其他掌座不发表任何看法,即便有之,但已发生,不可逆转,便把切武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宫南雪身上。
众弟子也都暗自唏嘘,谁又能想到拜师时资质平庸其貌不扬的孩童,短短六七年的修为盖过七八成入门弟子,能在试炼场上一出风头?刮目相待的有之,推至名师的有之,想法不一,却有多少人思及本身因素?
吴皓祖的剑术雷厉风行且又滴水不漏,不出三十招便将宫南雪逼到几欲弃剑的地步,优劣之势明显可见。
王虚仙一望季虚白道:“季三师弟,你的弟子今日算是出尽威风,莫非不值得你望向几眼?”
季三缓缓的道:“小宫儿可曾看过本座?”
周虚阳一愣,插口道:“季师弟此话何意?”
季虚白道:“无他,只道福祸难料,又道胜负未分。”
周虚阳迟疑道:“令高徒能有回手的机会么?”
便见场中战场突变,宫南雪接下几剑形不似而神似,逐渐将劣势在往下的一剑一剑中化开。原来宫南雪的剑术本是先发,攻向对手周身是不能不防,进而发出致胜一剑,但在吴长老剑下被轻松化解,情急下乃生智,将昔年季虚白改良的剑术一一信手使来。
剑诀虽同,然而剑势迥异,改良后的剑招优于细节,兼顾大观,正好专破吴皓祖的剑招。兼之与本来剑招呼应,使得吴长老出剑瞻前顾后,剑意变得冗乱,招式便也失了连贯。
宫南雪得势只顾迎头进击,捉向吴皓祖手上的木剑,自然顾不上他惨白的脸。
吴皓祖身为一宗掌座,地位甚高,与小辈比剑,自不会贸然使用精擅术法,或者使出全力一击即胜,奈何苦苦被宫南雪纠缠,一时看不穿他剑招由开化阖,一声叹息中,毅然收剑负后。
宫南雪陡然见不到剑锋,心下惊疑,手上木剑不停,无意识间直点吴皓祖的喉咙。
吴皓祖处变不惊,眼见剑尖即到,脸色终于微变,千钧一发之际仍未出手制住宫南雪,而是本能撤开身形。尽管如此,木剑擦过吴皓祖的肩头,带出一片血花来。
便在这时,季虚白不知何时到了宫南雪身前,打飞木剑,“啪啪啪啪啪啪”打了六巴掌,斥责道:“小宫儿,你可知犯了哪几处大错?”
宫南雪失了剑意,霎时清醒,将适才连番两场比剑倒回在脑海,始才大悟,自知犯下不可饶恕的大过,忙不迭磕头,次次响亮。
季虚白钳住宫南雪的身子,见他额头皮破血流,心中怜惜,面上不苟喝道:“说!”
宫南雪真挚的道:“其一不该戕害同门,其二不该以下犯上冲撞师叔……”
季虚白依然厉声道:“还有呢?”
宫南雪实不知还有过错,唯唯诺诺道:“请师父示下……”
诸掌座业已走来,王虚仙道:“小辈比试,难免拿捏不准有失轻重,情有可原。”
邱虚实道:“不然,有伤人斗狠之心偏向罪大恶极。宫师侄所犯三条,不论如何,理当诛杀!倘若任由季师兄护短,岂非令问虚宗立于风口浪尖,让人背后说道?”
“罢了……”王虚仙脸呈阴霾,随即索然,轻轻说道:“交由周师弟抉择。本尊近来有窥天道,亟待去祭祖台苍茫洞闭关,问虚宗俗世事务交由周师弟主持。”道袍一挥,大步离去。
周虚阳虽与季虚白私下不和,但向来以事论事,自不会落井下石,沉吟片刻,慢慢道出:“吴师弟,你以为如何处置?”
吴皓祖淡然道:“此事本座亦有不是,而且季师兄已代我教训了宫师侄。嗯,小辈弟子出手不知轻重进退,但罪不至死。既然掌宗交由周师兄抉择,那请师兄处置吧。”
邱虚实见吴皓祖有息事宁人之心,甚是不满,怒道:“吴师弟是何意思?宫南雪所犯三条大过,依照本宗法则,无论那一条,都是轻则逐出山宗,重责当场诛杀!你的意思是学季师兄一般蒙混过关么?”
吴皓祖一挑眉梢心中有气,他本仗着身份不便加罪宫南雪,故作淡定出口合宜,只盼周虚阳严惩,却被邱虚实一阵抢白,微哂道:“任谁年轻不犯过失?何况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好生教导,也就是了。何必枉送一个孩子的性命前途?”
两人争执,虽只一言,然而当着数千弟子面前,周虚阳生怕口战一发不可收拾,振声道:“两位师弟所言各有利弊,不知其他掌座有何想法。”
此言一出,登时静下,其后明若怡站在邱虚实一方,言说应当废除境界逐出山宗,以儆效尤。孙虚梦同意吴皓祖之言,言辞颇有从宽处置之意。赵勤与季虚白保持中立,不偏颇任何一方。
如此一来,最终抉择依然落在周虚阳身上。周虚阳心下早有计较,说道:“依本座拙见,宫师侄与肖南平一战乃情急使然,尚可原宥;冲撞吴师弟乃境界尚浅收发不能自如;小辈好胜,奈何刀剑无情,比武难免误伤,然而竖子有罪,死罪可免,活罪难赎,不妨囚禁锁魔窟天顶一年,面壁思过,何如?”
季虚白大感踌躇,心知锁魔窟天顶魔念甚重,非道心坚定者、境界高深者,难免诱人性情大变。他心想小宫儿单纯烂漫,尚未形成自我本性,如若诱导向恶,后果难料,正自思索如何改判惩罚,忽听赵勤严肃的道:“宫师侄未有成年,贸然罚去天顶恐有适得其反之嫌。本座恭请周师兄将宫师侄交由我教化,在本座悟水堂禁闭三年,何如?”
周虚阳计较罚宫南雪去锁魔窟天顶确也有失偏颇,便要顺水推舟。
这时,邱虚实抢道:“不妥!赵师弟领去哪会有严惩的样子?本座执掌惩戒,理当交由控火堂代行管教三年!”
惩戒长老既出此言,众人更无他话。季虚白见大局己定,拂袖而去。
宫南雪眼见师父离去,心中生出一丝怨念,然而转瞬消解,以为全为自己着想,故生出不舍之妄情,目送季虚白身形不顿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