遽然一柄铁剑破空而来,赤风立时感知,反应灵敏,当即窜开。那铁剑便挡护在了宫天耀身前,散发着浩然正气。
赤风大惊,料想来者境界不容小觑,回身只见一位知命之年的洒脱道人缓步走来,当下喝道:“何人拦我?”
道人负手而立道:“季虚白。”赤风吃惊道:“原来是问虚宗三宗主?本王不欲与你为敌,各走各道,相安无事!”季虚白道:“残害生灵,理当诛灭!本座明眼所见,岂能放任不管?”
赤风道:“今日想要灭我,怕是不能!”长嚎之时,妖丹之力迸发,大有破釜沉舟之势。季虚白恍若不见,运指如飞,点了过去,看似缓去势疾,两指之威,宛如利剑直破虚空。赤风却忽然反冲向宫天耀,迅捷如风。
宫天耀见着赤风扑来,本能失声惧呼。季虚白微怔,转势召唤铁剑迎击,不料赤风在蓄满着全身力量下踏着剑身奔向黑夜当中,倏忽不见身影,径自逃离去了。
夜黑风高,风雪欲止,依旧天寒地冻,季虚白担心宫天耀安危,看了眼赤风一早蓄意潜逃去的方向,收剑查看宫天耀状态,但见他脸颊染血,孩衣破烂,眼睛里尽是好奇,问道:“孩子,你还好么?”
宫天耀忙道:“好,好!”心里在想:“太好了,听名头都不简单,连那怪物都给吓跑了,莫不是要开挂人生了?”
季虚白问道:“孩子,你的家人呢?”宫天耀如实道:“我好像没有家人了,本来是有妈妈的,现在也没有了,妈妈……”想到被这个世界的妈妈抛弃,越说越伤心,泫泪欲滴,好不可怜兮兮。
季虚白的内心没来由的汹涌,有着常年修炼不曾有过的感觉,他此番下山,本就来祭拜七年前“影魔之乱”而枉死云水山附近的妻儿,七年如是,总是在忌日当天子时陪伴孤坟到次日子时。
今次季虚白如往昔而来,极远处便察觉到妖气大盛,笼罩住整座云水山,故而匆匆赶来探寻究竟,然而云水山绵延数百里,一时半刻本不易寻到,好在赤风勃然大怒时发出嚎叫,这才知晓,循声赶来,恰巧救下眼前的宫天耀。
季虚白见着眼前稚童正与七年前倘若未夭逝的孩儿年龄相仿,听着那几声直达肺腑的“妈妈”,满心皆是怜爱,说道:“孩子,莫怕,有我在呢,定能护你周全。”
宫天耀本想说情愿拜您为师,冷不丁连打几个喷嚏,才觉放松之下周遭寒意刺骨,撑破的襁褓勉强遮住一半身子,哆嗦着嘴唇脱口说道:“冷……好冷……”双手不自觉交叉抱着自己,心里暗骂自己太不出息,到嘴边的拜您为师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季虚白看下自己单薄的道袍,叹息一声,将宫天耀抱在怀里,接着环视周围,从树下的枯骨血衣到不成形状的深坑茅屋,大致判断出一场恶战,只不知能与赤风大战的是谁。
然后他走去茅屋残堆里,挥掌间劲风掠过,揭开碎屑积雪尘土,不多时找到了一件像样的厚实棉袄,心下微喜,弹指掸净后给宫天耀穿上,关切的问:“暖和了么?”
宫天耀被成人的棉袄包裹着整个身体,不多时暖意十足,他缩着身子,点头当做回应。
季虚白宽心一笑,又见四野无人,亲自动手尽拾树下碎骨衣衫,连同茅屋一起埋于地下,立了个无名碑。
宫天耀始终安静的待在旁侧,只道在给那山野夫妇收尸,心想:“古人常说入土为安,你们安息吧。感谢你们照顾了我一天。”便显得甚是乖巧。季虚白倒觉得十分欣慰。
其时东方已有微光,雪后初晴,云蒸霞蔚,实是极好的天气。季虚白以积雪擦拭宫天耀沾满血污的面庞,发觉他明显颤抖,小脸自然的扭曲,才注意到那露出的一道结痂的伤痕,不禁忖道:“原来是孩子自己的血,能如此坚强又不哭闹,当真实属难得。”
按照前世,宫天耀哪能不喊疼,只是想到古代大侠都是流血不流泪的,不然会让人小看了去,故而强忍着痛楚,心里早嗷嗷直叫了。
季虚白轻按着宫南雪的肩膀,输送一股真气助他减弱疼痛,并严肃的道:“我季虚白一生追求大道,无意收徒,今日说不得破例,委实有些意气了,但想来缘分已至,倒不后悔。从今天开始,我季虚白便是你师父了,你愿意么?”
宫天耀受宠若惊,本来心里就笃定这个师父了,此刻听他亲自说出,一时忘记了回应。季虚白颇有几分失望道:“罢了,我何须强人所难……”话音未落,宫天耀立时察觉后续情况不妙,当机立断跪拜下来连连磕头,有道是三叩九拜,确实也不含糊。
季虚白恁地讶异,忙扶起宫天耀,看着他泛青的额头,说道:“不着急,不着急,我答应收你为徒,定是要收的。然而却要给你一道考验,才愿受你跪拜。”
宫天耀虽不知什么考验,但想着大侠或者主角一般都是要先经历磨难的,而且面前高人显然是决计要收自己为徒的,便大力的频频点头。
季虚白又试探问道:“孩子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宫天耀眨巴着眼睛,思索良久,实不知自己这一世叫什么,隐约听到妈妈叫了一句:“珏儿”,抑或是“玦儿”,估摸着连姓氏都不知道,只能想到自己前世稀少的姓氏,缓缓吐出:“宫……宫……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心中在想难道要说前世那不负责任的妈妈喊自己的那个名字,绝无可能,况且今生从头再来,应该有新的名字,新的开始。
季虚白略一凝眉,以剑在雪地上划出一个“宫”字,说道:“孩子认识这个字么?”
宫天耀看着到地上的“宫”字,点了两次头又缓缓的摇了下头,因为那个“宫”字的两个口是圆的,之间还多了一个点,不确定是否是自己原本的姓氏。
季虚白倒不在意,抚摸着宫天耀的后脑勺道:“无妨,无需多想。如此,既算是有姓没名,我便赠予你一个可好。我后辈皆以南字而取,今日又逢遍峰飞雪,你以后便唤作宫南雪,可好?”
宫天耀怔怔的望着季虚白,片刻后洋溢着喜悦之色应道:“好……宫南雪,好呀……”
季虚白欣喜,应道:“是很好!很好!”将宫南雪藏在道袍里,贴身搂着,御剑前行,连绕了几处高峰。
宫南雪只觉腾云驾雾,好奇的四处张望,但见千仞长峰,银装素裹,尽往眼下,好不瑰艳,心中更是快意:“难道重生到了电影里的仙侠世界吗?御剑飞行!太刺激了!”
两人最后降落到了一处峰顶,正是主峰云水峰,只见地面看似白茫一片,却是昨日风雪本大,仍无法覆盖一条被拖出的长长的血迹,残余下淡淡的腥味。
季虚白讶然忖道:“七年来本座竟然未察觉到尚有此地,莫非之前有高人设下结界?”凭着高深的境界捕捉着已难明辨的腥气而行,又思忖着:“单凭那狼妖只怕没有这个能力,究竟发生了什么缘故?云水峰又有什么变故?”
宫南雪心里也犯嘀咕,这里不正是被妈妈抛弃的地方吗?
一路循迹找到一处山洞,地势较低,光线阴暗,季虚白飘身进入,见洞内狭窄,竟有两丈之深,地上有一片凝固的血红,与之前的腥气相似,定是赤风谋害的性命无疑,想来此地便是他潜伏的巢穴。
宫南雪第一眼被角落孑然生存的一株蓝色鸢尾花吸引,感到亲切而伤心,忍不住一直静静的凝望着,心下颇感好奇。
季虚白问道:“南雪,你有什么发现么?”宫南雪委实想不起与一株花草有什么联系,遂摇了摇头。
季虚白又扫视山洞良久,再无发现可疑之处,连赤风的气息也寻不见,只道是他弃洞远遁去了。
既已无果,季虚白便带着宫南雪去了云水山靠西南方的山脚,令他向立着墓碑跪拜磕头三次,然后独自静静的注目着面前一方孤坟,一大一小两块墓碑,那是妻儿的归处,亦是伤心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