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卷起的海风肆意抽打着众人的脸颊,发出挽歌般的悲泣。
慕宫澄眼眶发酸,双腿麻木,呆立在原地,眼前如绞肉机般的漩涡空洞地映在她脑海里,形成不了任何意义。
水中的巨怪散隐隐约约发出蓝紫色的电光,在漩涡深处游走。
它似乎注意到慕宫澄来自上方的怒视,喷出一大滩墨汁,将周围海域的水染成了彻彻底底的黑色,成功隐没了自己的行踪,也将庄秀的踪迹完全掩盖。
“庄夫人!使不得!”
其余人纷纷从后面拉住了慕宫澄。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爬上了船舷,半个身子探出了船外,似要随着庄秀跃入这毁天灭地的绞肉机。
慕宫澄眼前就是呼啸着的黑色漩涡眼,巨大的吸力让她的发丝都伸长了往漩涡中心探去,站在这里如同站在了世界边缘,与一只能吞没天地的怪物对视。
她登即看得头晕目眩,胃里阵阵翻涌。
船长和有情从她身后死死地拽着她的衣摆,企图将她拉回来。
“放手!”
慕宫澄稳住心神,一把就将衣摆扯了回来,一用力,另一只脚就踏上了船舷。
她运起灵力封住口鼻,避免跃入时海水随着漩涡的巨大压力灌入肺中。
然而就在她准备妥当打算一跃而入时,漩涡突然逐渐变小了,吸力也直线下降。
她那在空中胡乱飞舞的发丝轻轻地落下来,粘在了她的脸上,正疯狂绕着漩涡眼打转的船只渐渐平静下来。
深处黑色的漩涡眼渐渐升高,变小,漩涡缩小、减弱,居然在几秒钟的工夫里又归于平静,只余下海面下那滩黑水还在不断地搅动翻滚。
慕宫澄站在船舷之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身后的众人压抑住欢呼雀跃的心情,对着慕宫澄孤立疏离的背影好言相劝:“庄夫人,你先下来吧,庄公子灵力深厚,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慕宫澄无言,依旧决然挺拔地立在船舷之上。
海风吹起她的白色衣袂和流霞般的衣袖,在她身后翩翩起舞,银白的月光下,她仿佛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九天神仙,孤傲清离得让人只敢远远观望。
众人想象不出她正面会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倘若庄秀不回来,她似乎可以这么一直背对着所有人,静静地等待到浅月西沉或者地老天荒……
“那个,庄夫人,庄公子敢这么一跃而下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不一定就……”
船长说着说着声音就逐渐微弱下来,看庄秀那个样子,他真的像是做好了准备吗?
他心里清楚,庄秀这一跃,不是为了众人,而是为了慕宫澄。
尽管如此,他依旧不能理解庄秀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式,不过按照庄秀的性格,能走出常理之中的棋似乎才是最可疑的。
就在船长脑洞大开之际,水面突然翻滚出一摊更加浓重恶臭的黑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其余人纷纷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但是慕宫澄空洞的黑眸却突然染上了一抹希冀的光芒,她弓了身子,仔细地看着不断翻滚的海面。
其余人见了慕宫澄的样子,以为她又想跳进海中,慌忙跑上去,却又不敢动手拉她。
这时,海洋深处突然发出一阵爆裂声,声波隔着压力巨大的海水,听起来发闷。
一束蓝紫色的光芒从深处散发出来,刺破了层层黑水,照亮了整片海域。
那是巨怪命陨的最后动静。
其余人人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齐齐奔到船舷,抓着上面的绳索,伸长了脖子往黑水下看,渴望穿过黑水的屏障,看清海面之下的情况。
慕宫澄心房紧锁,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她稳住心神,希望听出深海中别的声响,但是只能听见耳膜中震荡的心跳声。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穿出海面,直直地冲上夜晚的云霄。
众人立即抬头捕捉那个身影,视线随着他进入压得极低的云层。
慕宫澄眼力过人,眸光立即黏在了那身影上,不是庄秀还能是谁?
庄秀许是怕冲不破水面,用力猛了些,结果窜入了云层。
随后,他带着夜空中的雾气,调转方向,又轻盈地落回了慕宫澄身边。
他在空中就捏了一个净水诀,落回甲板时月白风清的长衣依旧整洁如新,丝毫没有与水怪大战后留下的血污和腥臭,甚至能微微反射出月光。
白色缎带依旧规规矩矩地缠绕在发间,只是马尾有些乱了,脸上多了一道伤口,黑亮的青丝染上了血,粘在了他的脸上。
他眼角堆息着笑意,眸中的水色比月光更加柔和润泽。
慕宫澄立即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那派从容散漫的样子,刚要抬脚往庄秀身边走,对方就先一步,亦步亦趋地来到了慕宫澄眼前。
“娘子,你没受伤吧?”
他笑意盈盈,眼波流转,居然有些……乖巧?
“本尊无事。”
慕宫澄还是忍不住摆出平日里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她知道,自己要是随便一问,对方就马上口无遮拦。
她抬眸看见了庄秀脸上多出了那一道口子,心脏像是被一根小针戳了一下,他在不见天日的水下时,又是怎么和巨兽搏斗的?他可知道自己单枪匹马的有多少胜算?他有没有动用混沌之力?
“你可有受什么伤?”
慕宫澄还是忍不住问了,刻意装得像是随口问问。
庄秀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笑得脸上的伤口都裂开来,渗出丝丝鲜血。
“娘子你看我脸上都受伤了,我以后毁容了怎么办?你今晚上帮我治一下好不好?”
他满眼的无辜委屈,似乎脸上真的有什么巨大的伤口。
“区区小伤,你明明可以自己治……”
“我方才和巨怪搏斗没有动用混沌之力,灵力大损,没有多余力气了。”
他邀功似地故意对慕宫澄透露自己没有动用混沌之体的优势,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慕宫澄,似乎拿准了她不会断然拒绝。
“既然受伤,那你就不要再笑,撕裂到伤口。”
慕宫澄觉得自己要是对大战后的庄秀太过严苛会显得自己很不懂感激。
再者,他再如此这般地说下去,身后那群人就该觉得他们该避讳了,于是她只得勉强同意。
庄秀得了她七弯八绕的答案,笑得如三春之桃一般潇洒明朗。
随后,他收敛了笑意对着身后聚在一起的其他人道:“各位可知为何今夜鲛人未来,却引来了水怪?”
他脸上还残留着笑影,眸子深处却不断翻涌着幽暗,正如清澈海面下搅动着的黑云。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与他的视线撞上,木然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