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张居正及一条鞭法事,万历心中烦躁稍减,若是将太祖皇帝入梦赞许一条鞭法的话儿说出去,确是麻烦,今多做准备便是。
朱由学又道:“太祖爷爷说,皇爷爷若是忧心钱粮,也有一条暂时的法儿,钱粮之事可缓缓而行。”
万历皇帝问道:“什么暂时的法儿?”
朱由学说:“太祖爷爷说,天子授命于天。既关天下事儿,皇爷爷可派遣一嫡系子孙,建祭坛三座,祈福于天地人,可暂安天下三十载,所费不过三五十万。”
不过三五十万,已是朕内库小半收入。万历皇帝道:“唔,此事待皇爷爷思虑思虑!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可还有其他交代?”
朱由学摇摇小脑袋,“没了,没了!太祖爷爷还说什么士农工商,怕皇爷爷听得心烦,便未细讲,只叫孙儿用心体会。皇爷爷、皇爷爷,那太祖爷爷许我要饭的金碗、金打狗棍,成祖爷爷许的骏马,皇爷爷何时给孙儿。”
万历皇帝心中含怒,好小子,要了九副金银各一的长命锁、颈圈,又要千百匹骏马,这金碗、金打狗棍哪里来的?真是爱金如命的主儿,随即又觉好笑!爱金如命,朕不也如此,果是朕的血脉子孙。但钱绝是再无一文的。
万历皇帝道:“既是太祖皇帝、成祖皇帝许你的,皇爷爷也不好推拒,待皇爷爷闲暇,再为你筹谋,你且等着吧!”
言罢,又赐下些许绸缎布匹,肩舆也不坐,匆忙去了。
太子朱常洛,等侍帘外。万历走后,一言未发,给些银钱也走了。
此后两三日无事,那九副金银各一的长命锁、颈圈送了来,依着朱由学意思,尽是七两七钱七分的实心物件,他也不会常戴,自然不嫌重。
晨朝,紫气方起,通政司接太学及在京儒生、士子百余人联名请愿折,名曰:请福王就藩书,洒洒万言,尽是忧国忧民、豪情壮语。通政司不敢留,即递内阁,内阁次辅叶向高面圣,再三方得觐见。
万历皇帝见折大怒,随召内阁、六部九卿会朝,闭门已久的李廷机也不得免。
乾清宫,自三大殿焚毁,万历皇帝苦短银钱,无心修复,此处便为朝会大小臣工之处。只是,他已十余年未面朝臣。
请福王就藩书传阅诸臣,王锡爵致仕后,有关福王之事,万历皇帝孤军奋战,时常被喷。
万历皇帝阴着脸,久坐使他腿疾又犯,抬扭右侧屁股。乾清宫管事常云见状,再取软垫置于万历皇帝右足。
万历皇帝道:“福王就藩,朕已是应允的。但今岁深秋以来,由崧身子多有不爽,经不得旅途劳累,朕故命其暂留京师,待由崧身子大痊再行。”
叶向高出班道:“福王之子患病之事,臣等知晓。但臣听闻,深秋之时,皇三孙殿下亦犯病,几重症不治,太医院束手无策,然却于一夜之间大好,病症全无。”
万历皇帝道:“却有其事。”
叶向高:“皇三孙殿下病愈后,于雪中雕塑,言说所雕像者乃殿下梦中师父,入梦驱逐病疫邪神,殿下方得一夜之间病痛尽去。”
万历皇帝眉毛跳起,道:“朕也问过由学,他确实如此说!但这孩童梦中之事,岂能作真!”
叶向高道:“皇上,天子尊位,受命于他,能得上天之意。皇三孙殿下,乃皇上亲孙,太子之子,皇长孙之胞弟,能得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如梦治病,亦不为奇。便如皇上所言,孩童梦中之事。但皇三孙为皇家血脉,又牵扯太祖、成祖威灵,民间凡俗皆信以为真,多有说法。故群儒士子上书,以安汹汹民意。”
万历皇帝不安再起,似乎找到那日烦躁源头,急切道:“民意如何?”
叶向高道:“民间多有传言,说福王之子与皇三孙殿下俱为皇上爱孙,太祖、成祖血脉,但两人同时犯病,福王之子还早两日。皇三孙殿下病重不治,太祖皇帝、成祖皇帝随手便愈,还伴殿下玩乐,享天伦之乐。福王府邸距宫中不过十余里,所犯之病还要轻许多,也是随手而愈的。却为何能伴皇三孙殿下玩乐,却不理福王之子之病痛。民间凡俗便有妄言,说那是太祖皇帝、成祖皇帝不高兴福王滞留京师,乱了他们立下的家法规矩,有觊觎太子之意。”
万历皇帝闻言,忽的立起身来,却不料右腿剧痛,脸面几乎挤作一处,常云急俯身按摩。待疼痛暂缓,万历皇帝疏开郁气,怒声道:“这是何人所言,大逆不道,竟敢诬陷福王,离间天家亲情。”
叶向高道:“民间所言却过其实,然福王滞留京师本不合理,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入梦之事乃皇三孙殿下所言无疑。汹汹民意,非无缘由。群儒士子所上‘请福王就藩书’,以求平息民意,正为皇上、天家亲情计。”
万历皇帝久经战阵,说道:“此时容朕思虑,退朝。”言罢,也不用常玉扶着,转身即走。
吴道南与叶向高道:“进卿,皇上这是还要拖?”
叶向高苦笑说:“曙谷,皇上的脾性,你我早有领会。”
吴道南道:“此事要拖到何时?”
叶向高思虑道:“此事若要快,转机还在宫外,在福王。”
吴道南微微沉吟,抱手道:“进卿兄所言极是,吾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