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郑贵妃商议定了,就遣内侍庞宝往福王京邸传信。那庞宝换了锦衣直裰,作将仕打扮,唤来契儿随侍,宫外乘轿子去了。
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轿子忽地顿住,停在小巷转角,轿外传声道:“干爷,福王府怕是去不得了,围了好些人。儿子看着,阑衫巾帽,多是读书人,在王府门前吵闹。怕不是惹了众怒。”
“阑衫巾帽,万岁爷果真英明。”庞宝暗道:“这起子穷酸,眼见说不得万岁爷,就拿福王爷作伐。”便就地压轿,巷脚处缩着脑袋去看,果有百余阑衫聚在福王正门,也不近前,领头几人不时举臂高呼些什么,一众阑衫响应。
“回去,转道角门。”
轿子转个大圈,绕至福王府后院小角门。王府下人采买、倾倒垃圾皆由此出入。
那几个轿夫行近角门十余步处,脸色俱都骤变,轿子本走在角门一侧,四人接连咳嗽,忽地八脚齐转路中,径过角门而去。
庞宝契子见状,就要言语。近旁轿夫拉住衣袖,眼色打个不住,低声道:“老爷,若要性命,不可吭声,千万等过了此处。
过了王府后墙,又过一个巷子,至第二个巷口方停。庞宝开帘,问道:“怎又是巷口,角门也去不得?”
几个轿夫满是后怕,为首者陪脸苦笑道:“俺的老爷,你是贵人,不知这底下的腌臜。那角门前后散着十几个人,这位小爷不知道,小人却大多认识,俱是这京里有名的青皮混赖,牢狱的常客,最好闹事殴斗,好些手里还落了人命官司。只是他们今日包巾、直裰,齐齐整整的,小的们这才看走了眼。小的们轿子近前,那些个要吃人一般,腰子里鼓鼓囊囊应是带了家伙。小的门命贱,不碍什么。只怕惊了老爷贵体,这才转脚走了。”
“好哇,好哇,这起子无君无父的混帐,竟对福王府用起了混混手段。我呸,狗屁的读书人。”庞宝急眼喝骂。
“干爷,现该如何。”
“再转,崇文门!”
万历皇帝素疼爱福王,崇文门内外赏下好多皇铺官店,福王京中店铺总管事就在崇文门左近居住。
见了总管事,庞宝不作虚礼,问道:“李大管事,你可知今福王爷王府之事?”
李管事苦笑:“怎么不知。”
庞宝道:“既知晓,怎还不拿了。那起子混账,竟敢围困王府,快快拿住打杀了才是正经。”
李管事道:“庞公公,天子脚下,岂敢动用私刑。”
庞宝道道:“那便报与顺天府,锦衣卫,东厂卢受与咱家颇熟。
“以何罪名?”
“围困王府,还不死罪。”
李管事道:“他们多在道路另侧,何来围困、冲击之说。总不能因言治罪,如此,怕是收不了场,那都是学子。”
庞宝道:“角门处,那起子......”
“那起子破落户,京城里三五两银子就卖命的,伸手能抓几大把。”李管事道:“他们也未动手,只拿眼唬那些下人罢了。”
“堂堂王府,京城重地,便没了法子。”
李管事道:“正因京城重地,王爷才发作不得。庞公公,如履薄冰,王爷可不敢行差踏错。”
“罢了,罢了,你等指望不得,咱家也管不着。”庞宝怒火无处泄,只能罢手,叉手北拜道:“万岁爷、郑皇贵妃娘娘英明,早吩咐了解此危难的法子,咱家正为此出宫。李管事,你可有入王府的法子。”
李管事道:“夜半时,那起子自会散去。”
庞宝只能等待,夜半子时,李管事领着,几人饶了数圈,避开看视的几个混赖,经后门入王府。
庞宝拜了满面忧容的福王爷,将万历、郑贵妃的主意分说明白。福王朱常洵面转欢喜,赏下庞宝,又命随王府总管备选礼货,送入宫中。
朱由学、朱由校两个每日伴王才人过活,虽说清朴,难得安逸,若非明末之难,朱有学倒也知足了。唯一不快的,李才人內侍常来传朱常洛言语,要朱由校读书,朱由校苦着脸去后,王才人总要半个时辰不得欢快。
朱有学日日锻炼不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兵荒马乱的,更是如此。书法、四书也练习、诵读,至于斯,融于斯,学得当世文化才不显奇异。至于朝廷的事儿,着李余打探了些,总要把握实时动向。虽无银钱开路,所得信息颇为零散,还真假参半,但结合前世记忆,也知晓了六七分。些许差异,如原史载:福王今春应就藩,但拖至今冬仍滞留京城。还有自己这个凭空出来的皇三孙。但三案及诸等事,与记忆中明朝全无差别,朱由学也就放下心,明末大势已无可阻挡,自己用心准备便是。这庙堂党争,随他怎样变化、不同,咱真心玩不起,也改不了命。
这日晌午,殿外当值宦官报,郑贵妃凤驾至殿外。王才人拉着朱由学迎驾,还未出门,笑语传进殿内,“王氏,一家人不必外道,可不许多礼。”话音方落,宫人內侍簇拥一女子进来,正是郑贵妃。
郑贵妃与朴素至于寒酸的王才人不同,明秀辉煌,髻盘顶中,旁缀金钗珠玉,数九钿花环满髻侧,额带凤冠。大红对襟双凤衣裳,外披雪狐寒裘。郑贵妃笑语春风,衣着光鲜!虽是王才人长辈,但看去却如姐妹。
郑贵妃扶起王才人,笑道:“今我只是家人串门,不较宫中礼节。”
又对朱由学道:“前些日,我闻你病重,今看来身子是大好了!”
王才人道:“贵妃娘娘挂念,由学身子已好了!”
郑贵妃道:“那便好,那便好!由学病重,我理应探视,奈何宫中繁事缠身,不得闲暇,便是由崧卧病,我也只看了一回。王氏莫要怪我!”
王氏道:“娘娘总掌六宫,劳苦功高。不怪,不怪!”
郑贵妃道:“王氏你贤惠明理,我更不能不知理,皇上也说我来着!今次我来,其一便是补上探视的礼,庞保!”
庞保引十余宫人捧抬各色物品进来,分作两侧,左四右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