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更觉烦躁,想着朱由学苏醒,问个明白,不料朱由学虽醒即眠。心中急切,烦扰孙子清梦又非祖辈所为,手掌欲推终究停在朱有学身侧,只将火发于朱常洛。五指箕张,指向朱常洛,骂道:“你呀你,尔为人父,大失其职!你今夜便宿在此处,明日由学醒来,立报与朕知晓!”又朝常云道:“常云,赐皇三孙由学各色滋补贡物与之养身。传谕银作局,打几副金银锁、颈圈来,与皇三孙祈福。”
朱由校跪地拜道:“孙儿替由学谢皇爷爷赏!”
万里皇帝拉起朱由校,抚着脑袋道:“乖孙儿!常云,与皇长孙也作一副!”
常云应是,万历皇帝又赐王才人一些衣饰、用品,吩咐太医院留心查看,便离去了,心中烦躁,也唯待明日。
是夜,朱常洛、朱由校俱留宿,朱由学一家,三四年来首次团聚。
“唔,母亲!”熟睡一夜,精神饱满,朱有学睁眼即见一妇入得目中,正是他此身母亲王才人,王才人双目红肿,面带盼色,朱由学愧疚道:“孩儿不孝,劳母亲担忧!”
王才人一把抱住朱由学,学哥儿、我儿的叫着大哭!
朱由学面色歉然且加些许窘困,此身虽幼,但灵魂成熟,被一花信妇人抱住,偏又是此身之母,推拒不得。一时手足无措,至觉肩膀湿润,才知慈母爱切,两只小手拍着王才人肩膀安慰。
待王才人哭声小些,朱由学道:“母亲,孩儿饿了!”
王才人收了哭声,取巾帕拭去珠泪,才笑道:“早膳早与你备下了,茶叶鸡子、油盒、豆浆,皆你爱吃的。”拉起朱由学被眼泪浸湿的肩绣,向外间喊道:“宝珠、宝珠,你个小蹄子,快进来,服侍学哥儿换衣裳!”
外间走进一女孩来,长挑身材,瓜子脸蛋,珠眼修眉,温婉素面观之可亲。朱由学奇道:“是你!”正是昨日堆雪,服侍他的洒扫宫女。
王才人道:“我听闻昨日,许多宫人,你只要她服侍,为娘便讨了她来,专服侍你,可称了你的意!”
朱由学不好意思,眼前女孩不过十一二岁,昨日洒扫宫人唯她年岁小,心生怜悯,这才叫到近前服侍。王才人所说,自己岂不成了坏叔叔,不依道:“母亲!”又问小宫女宝珠:“你几岁了!”
宝珠红了脸,低头道:“十二岁!”
王才人掐了宝珠臂膊一下,道:“小蹄子,忘了规矩,叫人也不会了!”
宝珠屈嘴,福身道:“小爷,奴婢十二岁!”
朱由校道:“母亲,宝珠年岁还小,不碍得!”
王才人觑了一眼,道:“十二岁,可以谈婚论嫁。再过三年,成人之母也是有的!”
宝珠新荔脸蛋红成熟虾一般,朱由学朝其一笑,宝珠更低了头,不敢看!
朱由学身子康健,王才人积郁尽消,话也多了。三人说着话儿,王才人、宝珠帮着朱由学换衣,朱由学害羞闪躲,倒也有趣。
三人正忙,外间忽然走进一男子。王才人、宝珠因为朱由学换衣,背着内间门楹,故朱由学先得见,问道:“你是何人?”
王才人闻身回顾,忙转身责备道:“学哥儿病得糊涂了,连你父亲也忘了不成!”
朱由学话始出口,便已后悔:此处乃紫禁城太子内宫,能到此处的男子,除却太监,只有两人,万历皇帝及他便宜老爹朱常洛。来人中年岁寿,身宽体胖,髯须黑发,与朱由校五分相似,身着四爪玄色蟒袍,必是便宜老爹朱常洛。
朱由学顺势合手俯身,拜道:“父亲!”
朱常洛道:“你身子可好了?”
朱由学回道:“劳父亲记挂,儿子已然大好!”
朱常洛道:“既如此,孤便走了,你安心养体,莫要再顽劣!”
朱由学应是,朱常洛抬脚要走,王才人道:“你不用了早膳?”
朱常洛身子也不转,回道:“不必了,父皇那里等孤回话。”王才人跟着,直送出门外,目送朱常洛转了抄手游廊方回,神色恹恹。
“母亲?”
隐去泪角,王才人强笑道:“你父亲是储君太子,总这般来去匆匆,学哥儿莫要见责。”
朱由学莫名心疼:“母亲不必牵挂,今后儿子好好陪着你!”
王才人喜泣道:“我儿大了。”
外间,朱由学、王才人洗漱罢,上了桌,朱由校才昏昏沉沉醒来,又要吃什锦海味杂烩,被王才人责怪了番。母子三人同进早饭,朱由学虽年小体弱,此身垂髫之岁,但吃起饭来,反比大了五岁的朱由校凶猛。茶叶鸡子,连吞三个不停。朱由校好顽,赛着跟了三个,噎住喉咙,唬的王才人又锤又灌,方好了,再一番责备,又劝朱由学细嚼慢咽,莫伤了脾胃。
饭罢,乾清宫管事领着大队宦官、宫女,捧着各色物品,乃是昨夜万历赐下的诸物。常云又领银作局太监,取一叠样式图与朱由学点看。得知万历皇帝说了几副,并未定数,就点了九副,金银各一,还只要分量最足的。朱由校苦一些,万历皇帝点名一副,心有不忿,便缠着朱由学匀他两副,朱由学缠他不过,与他两副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