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北元城依旧是灯火璀灿,摩天轮的外圏还闪烁的微光,远远看着就象是一个巨大的戒指。街道没有了白天的车水马龙和拥堵,那车子走起来便分外的顺畅,午夜的大街鲜有行人,但车辆仍是不时穿梭来去,外卖小哥也依然在这城市中穿梭。
陈诺正小声地和司机大刘说着晚上的趣闻,“你是没看见,那骰子就象是有眼睛有耳朵一样,沈小姐猜大就是大,猜小就是小,你说她不会是从拉斯维加斯来的吧?慕少被那两位亲得烦透了,还好先生让散了,不然慕少怕是要发火了。”
江柏林本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这时忽然睁开了眼,他望着前方,好似在思考着什么。他素来缜密,疑心极重,在他内心深处可能就没有完全能信任的人,虽然他待他们都不错,但这也不过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而已。他从不相信什么缘分,她一连两次在他面前偶然出现,已经足够让他生疑了,毕竟,想和他偶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由得他不怀疑。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在他看来疑点重重,让他不禁开始从头回忆和审视他和她的相遇的每一个细节。
路阔车稀,最后这一段山路半夜更是没什么人走,他们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大宅。大刘直接将车开到了门厅前,陈诺忙绕过来给他开车门,江柏林看了看陈诺,说:“今天不早了,你就宿在一楼客房吧。”陈诺忙应下了,江家在一楼设有几间客房,他之前也有因为陪江柏林回来晚了而留宿的时候,因此听了这话也就没客气。
江柏林停在门厅并不急着上楼,眼望着地上光可鉴人的白玉石地面,既不动也不说话,陈诺摸不准他什么意思,
只得在旁陪着他。“阿诺,”“是”陈诺忙应了一声,半晌却又不见他再说话,便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江柏林已抬起了头正目视前方,陈诺以为他在看什么东西,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前方除了电梯门什么也没有。
“那个沈医生,”他慢吞吞地说,“那个沈非颜沈医生,是不是有点奇怪?”
陈诺脑子很聪明灵活,他其实也感觉到了这个沈非颜不一般。“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他答道。
江柏林因为回来晚了便没有回三楼的主卧,直接在三楼的客房歇下了。第二天早上,江柏林正在洗漱,甄珍便带着江思译进来了。江柏林抱起儿子亲了亲,帮他擦去嘴角的牛奶渍,问:“吃好早饭了?”
“哪能呢,刚捧上牛奶杯,就听见说你还在家,高兴得立刻就上来了。”甄珍无奈地笑着。
“来得好,早上见着他,今天一天都开心的。来,告诉爸爸,你今天要做些什么?”江柏林笑问。
“今天上午学英文法文还有古文观止,下午是算术、跆拳道和钢琴。”江家是老式作派,孩子小时一般不去幼儿园,是在家里请的启蒙老师,不叫老师只叫“先生”。
“我们译儿真乖,”江柏林又亲了他一下,柔声道:“对学的东西有没有兴趣?有觉得好玩的地方吗?”他知道那些知识虽有用,但对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而言必然是枯燥无味的,江思译正是好玩的年纪,却已经要承担起他命运中的一部分责任了。他也知道江家的子孙不好当,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天之娇子,出生就赢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看着江思译小小年纪就得“文武双全”,他心中还是好大的不忍心,只是面上又不好露出来。
“嗯?爸爸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江思译开始调皮。
“这孩子,和爸爸当然是要说真话了。”甄珍早在他们父子俩说话的时候就让人将江柏林今天的衣服拿了进来,此刻正在床边整理,听见这话,忍俊不禁,将手中的衣服挂好,过来刮江思译的鼻子。
“妈妈别忙羞我,且听听我的真话。”小人儿神态端庄,认真郑重,“爸爸,我对学的东西都很感兴趣,我喜欢学这些,不觉得辛苦,爸爸妈妈请放心。”
他心中一暖,就象刚喝了杯热热的碧螺春,那暖流一点点的从咽喉一路流进了心里去,熨贴着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人都极其的舒坦。他更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小人儿,不知为何,那眼眶也热起来,他担心他们看到,忙偏过头去,说:“我好象听见李太太的声音了,可你却还没吃完早饭,再不抓紧点,会不会要挨训了?”
江思译侧耳细听,却似真的听见了李太太的说话声,“啊”一声尖叫着跑出去,甄珍忙赶上来,见立在门外的保姆已一把扶住他稳稳地下去楼梯,这才放心的折回屋里来,嗔怪道:“你又吓唬他做什么?”江柏林已笑得不能回答。
李太太毕业于著名的安贤育幼学院,从年轻时候起就为江家服务,江柏林这一辈的几个兄弟姐妹从小都是由她负责教养。她来到江家后就一直没离开,至今没结婚,无儿无女,江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十分尊敬,江家已经认可她是江家的一分子,她也已经把江家的孩子都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了,她对他们十分慈爱又十分严厉,犯了错是不留情面的,因此调皮如江思译也有些害怕她。
甄珍这里已整理好了他今天要穿的衣服,又将昨天换下的衣服从浴室里拿了出来准备等下带出去。江柏林走到床边换衬衫,无意中看她一眼,见她面色潮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甄珍本就心里有事,听她这么说忙用手抚上脸,问:“我怎么了?”
“你去照照镜子,我看你脸色不大对劲。”
“我没事,我只是有事想和你说。”
“嗯?”他一边扣扣子,一边说:“什么事还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呗。”
他正背对着她,她走上前来,为他把后背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折痕抚平,低低道:“译儿已经四岁半了,聪明又可爱,我每天看着他,心里总感到无限的满足,若说我有什么可骄傲的,大概就是生了他了,感觉他是我生平唯一杰作呢。”
他“扑哧”一笑,侧过头来说:“确实,不过译儿不仅仅是你的唯一杰作,也是我的。”想了想,他又侧过身拍拍她的手背说:“谢谢你了甄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