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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冤情

红灯笼

一个城楼上如果同时点燃了三盏红色的灯笼,那代表着什么?

又会发生什么事?

李员外想要证实什么?难道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那么值钱?

他自从点了这三个红灯笼后,他已足足的缩在城墙边不远的鼓楼里整整一个时辰。

他动也不动一下的,彷佛已化成了鼓楼里的鼓。

然而他那尚尚有神的双目,在月色里不停的梭溜。

他在搜寻什么?他又在等什么?

难道他真想看看是谁会来此接头?

星疏月淡。

望着地上鼓楼的影子逐渐西移,李员外已有了不耐。

江湖传言本来就有许多时候是捕风捉影,所以他开始有些意志动摇。

本来嘛!这个连听也没听过的‘菊门’,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干么会花那么一大笔银子买自己的脑袋。

也就在李员外懊恼平白放着大头觉不睡,跑来这数星星的时候——

他已发现了两条淡如轻烟的影子,像流星划过夜空般急速的朝着这里移动。

他的眼睛更亮了,同时他亦紧张的扯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来了,嗯,还真快的身手,王八羔子,你们可害得我好等……’李员外喃喃自语。

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老的长得高头大马,虎背熊腰。

年轻的二十多岁年纪,颇清秀,但脸上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鸷。

两个人唯一相同处,就是全为鹑衣百结,丐帮装束。

李员外看清楚了这两个人,他当然也认识他们,因为老的他称之为郝大叔,他在帮中的地位仅次于自己的授业恩师。而少的则为赦大叔郝少峰的徒弟,人称‘怒豹’的楚向云。

这时候,这两个人。

李员外不禁有些纳闷,然而他却无所行动。

因为历经了这许多事情,他已学会了保护自己,也更学会了提防别人。

人在高处看得远,听得也较清楚。

李员外的目光就像夜空中的寒星,一眨一眨的。

‘师父,怎么不见有人呢?’楚向云说。

郝少峰高大的身躯原地转了一圈,也有些不解道:‘奇怪,难道是有人开玩笑?’

‘那我们还要不要等下去?’

‘再等一会好了……’

这些话李员外听得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丐帮为什么先来,而‘菊门’的人却不见?

他也很想下去,也很想问问这位郝大叔。

然而他却竭力的忍住了这股冲动,因为他明白在事情未澄清前,丐帮恐怕没有任何人肯听自己说一句话。

他静静的等,黑夜里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清楚感觉到。

蓦然——

郝少峰抬起了头,他定定的望着李员外藏身的鼓楼。

李员外这时就如遭到两股冷电袭身,他心里方自一惊。

‘鼓楼上的朋友,你既然挂上了三盏红灯笼,为何那么小器吝于一见?’郝少峰朗声说道。

李员外不作声,他只期望郝少峰只是试探性的问问,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绝没有一丝破绽露出。

楼高五丈,底下的人要想上去除非攀登。

‘师父,上面没人,您老人家为何……’楚向云疑惑的问。

嘿嘿笑了数声,郝少峰说:‘不,上面绝对有人。’

李员外的心一阵猛跳,他实在难以相信郝少峰为什么那么肯定鼓楼里有人藏匿?

难道他能透视?

不只李员外想不透,连底下郝少峰的徒弟楚向云也一样想不透。

郝少峰不是神仙,他更不会未卜先知。

然而他是个老江湖,老江湖的敏锐观察力却是数十年的经验一点一滴,甚至受过血的教训所累积而成。

‘相好的,莫非你在上头睡着了?上头的风大,你可得小心身子骨啊……’郝少峰又在叫着。

李员外已经让对方叫得心里发毛,他似乎也铁了心,硬是不哼一声。

‘藏头缩尾的鼠辈,你何不伸出头瞧瞧地上的影子?’郝少峰话已挑明。

影子?李员外心头一跳,他抬头望了望月色。

这一望却差些没把晚上才吃的羊馍泡饼给全吐了出来。

月亮不圆,月光亦淡,然而它现在的角度偏西而又下垂。

该死的却是它正好斜斜的照在整座鼓楼里。

再看看身上洒满了月光,李员外笃定的圆脸已变成了扁的。

是的,月光既然能照在身上,那么它一定有影子,也难怪郝少峰会那么肯定。

顺着月影李员外一眼瞧出,可不是,自己的影子正歪七扭八的印在不远的地上,虽然影子看不出是谁来,但是这已足够郝少峰识破有人在鼓楼上。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李员外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下了鼓楼。

‘您好,郝大叔,呃,还有向云兄。’李员外搓着肥胖的小手,一脸尴尬的模样。

对方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李员外那张员外脸却那么真实的摆在眼前。

一阵沉寂后,郝少峰才沙哑着嗓子道:‘是……是你?真的是你?……’

‘是的,郝大叔是我,我也希望不是我……’李员外苦笑着说。

‘这三盏灯笼是……’

‘是我点的。’

‘什么意思?’郝少峰简直想伸出手,摸摸这个家伙是不是发烧。

‘我只是……只是想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真有人肯花十万两银子买我的脑袋?’

‘这么说你是自己送上门的?’郝少峰想不透的问。

‘可是到现在我还没碰上买主,可能这个消息不确实……’

古怪的一笑,郝少峰与他的徒弟互觑一眼后又说:‘不,这消息千真万确。’

这句话如果别人对李员外说,他或许不会相信。

然而郝少峰说有这回事,那就一定有这回事。

因为丐帮的消息一向灵通而确实,再者郝少峰的地位相当于丐帮中的副帮主,那么他说的话李员外又怎能不信呢?

‘真……真有这事?’李员外嗄声道。

不管任何人、任何组织,肯花十万两银子来买一个人的命已够让人惊异。

如果你知道自己正是人家的对象,岂不更惊异?

‘疯子……这世上竟有这种疯子……’李员外自始都认为这是传言,却没想到传言是实。

‘“菊门”?“菊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李员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着郝少峰。

叹了一声,郝少峰苦笑道:‘它实在不是个玩意,因为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花十万两银子来买你的命,不过我知道,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更何况你又是丐帮缉捕的叛徒。’

李员外退了三步。

郝少峰和楚向云师徒进了三步。

这情形很微妙,也很明显。

李员外明白了什么?

他瞪着眼,有些慌乱的说:‘郝……郝大叔,我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

‘我……我随你们回去,事到如今,我只想见师父他老人家一面。’

看了李员外鲜艳的衣裳一眼,郝少峰摇了摇头道,‘你已非我丐帮中人……’

‘我这么做无非……无非……’一时之间李员外真不知如何解释。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难道我想死在丐帮也不成?’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李员外急道。

‘你不奇怪为什么“菊门”的人没出现吗?’郝少峰岔开了话题道。

红灯笼,这应该是‘菊门’约定的信号。

那么‘菊门’的人为什么没来?反而丐帮的人来了?

是不是郝少峰已先歼除了此地‘菊门’的人?

李员外虽知丐帮行事一向不愿假手他人,可是他却不明白郝大叔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他本是个不太花脑筋的人,然而这许多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已逼得他学会了去思考。

然而他想不出来,他实在想不出来。

李员外苦笑了一声,他说:‘郝大叔,我想“菊门”的人已被您除了……’

‘不,“菊门”里的人他自己不说,任何人也不知道谁是谁。’郝少峰一直视线没离开李员外说。

‘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来?’

‘他们已经来了。’郝少峰淡然道。

‘来了?在哪?’李员外骤听此言还真吓了一跳。

他转头四望,除了月夜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回过头来,他突然发现这两张他原本极为熟悉的面孔,已让他觉得陌生,不只陌生,甚至已变得可怖。

李员外‘蹬、蹬、蹬’又退了三步。

郝少峰与楚向云仍然进了三步。

他们始终保持着和李员外的距离。

这种距离习武的人都知道是一种最好攻击,也是一种最难逃脱的距离。

‘菊门’,李员外到现在才知道它真是一个可怕的组织。

他也才明白这个组织就像个阴魂一样,随时都可能在你的身边出现。

他现在的圆脸已由圆变扁、变凹了进去——

他张大了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傻傻地、傻傻地看着这两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

人家说李员外的眼睛随时随地都在笑。

但是如果你现在看到李员外的眼睛,恐怕你宁愿去看一条死鱼的眼睛。

毕竟死鱼的眼睛也比他现在的眼睛来得漂亮和生动。

‘是的,你猜得不错,我和云儿正是“菊门”中人。’郝少峰轻叹了一口气说。

‘你……你们……’李员外语不成声。

他怎能相信?又怎能想得到?

‘唉!吓到你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岂只吓到,李员外简直快被吓死。

‘为什么?又怎么可能?……’李员外喃喃道。

他当然无法相信这个平日颇受自己敬重的长者会是‘菊门’中人。

毕竟这是无理由和不可能的事情。

郝少峰已失去了原有的表情,他阴鸷森冷的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总之为了名、更为了利,你应懂得这两个字正是每个人所追求的……’

李员外不懂,他一点也不懂。

因为以郝少峰在丐帮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追求什么?

为利?那更不可能。

每个丐帮弟子早已失去了荣华之心,何况以他在帮中数十年的声誉,又岂会为利所诱?

所以李员外仍然是一脸茫然。

但是他哪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哪怕是他只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哪知道愈是年纪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好好的享受余日无多的人生。

李员外虽然不懂郝少峰为什么会晚年失节。

可是他却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代表了什么。

何况从对方的眼神里,他更感觉到死亡的阴影。

他不怕死,虽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难不死。

但是他不愿现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静下来,并且镇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为他不得不冷静,不得不镇定。

毕竟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丐帮的。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把丐帮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准备好了?’郝少峰的话冰冷得令人发抖。

点点头,李员外说:‘我想我说什么也没用了是不?’

‘是的,因为你无论再说什么今天仍然要死。’

李员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绝难敌过这位,可是他不得不尽全力一拚,他本就不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

于是——

一道光影倏起,那是李员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时他亦开口:‘你们这一对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帮清理门户。’

嗯,不错,李员外总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极,竟敢出言骂起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个被人诬指的叛徒,碰上了一个真正的叛徒,他能不恨吗?

他当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帮被挑的各处分舵,一定和对方有关。

夜寒。

李员外的心却已沸腾。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专注的使出他所会的各式招数,搂头盖脸的全砸向对方。

他不能有一点分心,因为他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楚向云已闪至一旁,且一面戒备一面看着二人腾跃闪动的身影。

郝少峰成名多年的铁掌,此刻像两只飞舞的彩蝶,亦像两只蒲扇在空中不停的翻转。

凭良心说,李员外真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不只功夫火候、对敌应招,江湖历练,甚至心眼才智,哪一样他都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但是他现在不但未败,反而打得有板有眼,竟能战成平手。

他所恃的只是一股气,一股怨气、一股怒气、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无形之气。

这就是他不败的原因,也正是郝少峰颇感讶异的地方。

在以往李员外绝不会,也不敢和这位长辈动手,可是当一切不能动手的原因撤除后,他已把他当成了敌人,一种誓必杀之的敌人,那么他怎能不倾全力于此一战?

五招、十招、二十招、二十五招。

二十五招了,李员外已整整力战二十五招。

他自己感到奇怪,他的对手又何尝不感到奇怪?

曙光方露,天已渐明。

然而场中二人黏缠在一块的拚斗身影反而愈见模糊,只因为尘土漫天。

一个人固然可能凭一时之气,力战比自己强上许多的高手。

但是时间拖久以后呢?

姜是老的辣,郝少峰早就明白李员外那股锐气拖不久,更拖不长。

毕竟武功一途是时间与苦练的累积。

所以郝少峰尽量避其锋锐,守多于攻,他在等机会,等李员外气势的衰退。他在等,等李员外徒劳无攻的进袭。

李员外也发现到了这一情况,却欲罢不能。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他只有攻击。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犹豫、稍有气势接不上的瞬间,他很可能失去了先机,那么对方蓄势已久的攻击,将会排山倒海的逼来。

李员外累了,他一累败象即现。

沸腾的心逐渐冷却,空有一腔怨愤又能如何?

气势又岂能长久不衰?人总是人,力量总有用竭的时候。

当李员外的手下一慢,他才发现到这位郝大叔为什么能坐上丐帮第二把交椅。

掌影如刃,森寒而冰凉。

郝少峰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而只不过才一开始,李员外肩膀上已重重的承受了一记。

没有排山倒海、没有雷霆万钧。郝少峰的攻击既不眩人耳目,更不快捷凌厉。

他只是缓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李员外的攻势已消,他只能被动的举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缓慢的每一掌,已让他目不暇给。

又一下,李员外真不明白这一下是怎么捱上的,因为他明明挡过了这一掌,然而右胸如遭火炙的疼痛已告诉了他没挡过那一掌。

死亡的脚步已近,李员外的脸已惨白。

郝少峰狰狞的笑脸也一寸寸的逼进。

现在李员外浑身上下少说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墙边,冷硬的墙壁已经阻住了他的后退。

铁掌再举,李员外灰白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直盯着那郝少峰的双手。

‘你已躲不过我这最后的一击了。’郝少峰冷漠的说。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怜的李员外他彷佛已虚脱般的难以开口。

‘你有什么交代?’郝少峰再问。

‘交代?交代什么?’李员外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

是不是李员外被打胡涂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听不懂这句话?

‘你不要装疯卖傻,你那一套已经过时,我只是看在曾属同门的份上,问问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当然那还必须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替你去办。’郝少峰像是对着一个快咽了气的人说话。

也难怪他如此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李员外此刻还真是随时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听此言,李员外已气得‘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固然这口淤血已被他强忍了许久。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轻拭着唇边的血渍,李员外能让人气得吐血,这还真是新鲜事。

‘多谢……你的……美意,我最……最亲爱的郝……郝大叔。’

这个人还真有股傻劲和熊脾气,到现在他还不忘挖苦对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这种傲骨的徒弟,也该满心欢喜了。只不过他看不到你这视死如归的样子……哈哈……’郝少峰虽然笑着说,可是那种笑却真正是一种‘皮笑肉不笑’。

‘师……师父,我愿代其劳……’楚向云这时候已行了近来并且说道。

侧望了一眼爱徒,郝少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能杀了李员外,不但帮中立了大功,就是传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这种便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活元实,谁会不捡?

郝少峰之所以心怀不轨,一半为了自己,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这位视若己出的徒弟。

所以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开去,并且叮咛道:‘云儿,小心他的困兽之斗。’

李员外真想不到自己这‘丐门之宝’的称号,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抢的‘活元宝’了。

他叹了一口气,喑哑道:‘楚……楚向云,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师父什么样,徒弟当然也差不到哪去。

楚向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实说,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剁了你。员外郎,我已受够了你,真的,我已受够了你,妈的!这些来年你抢尽了我的风光,整个丐帮把你捧上了天,你凭什么称为“丐门之宝”?就凭你卖狗肉?还是你那痴肥的样子?’

又呕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李员外恐怕早已把对方杀死三次还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这些话……咳,咳……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怎么不敢对我说?难道你……你只会捡便宜?来,来,你快下手呀!你将……将会发现,我现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这条狗……’

一生气人无算,李员外这会受的窝囊气还真不轻。

他的眼睛已红,他的样子还真像要吃人一般。

侧过身,楚向云悠闲的踱着步子,并紧盯着李员外狼狈不堪倚靠着墙边的身躯。

嗯,果真像一条准备噬人的豹子。

无敌钩,钩无敌。

楚向云已经掣出了随身兵器。

一个像饿极了的怒豹,一个像待宰的肥羊。

这本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同时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局面。

江湖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问题在于谁能躲过那大大小小,永无休止的争战,谁就能生存。

现在郝少峰知道,楚向云知道,李员外除了奇迹出现,他已离死不远,因为他已力竭,因为他已虚弱得无力再战。

只要一击,最多再加一下,李员外必死。

楚向云无敌钩已举起,他明白现在杀李员外比杀只鸡还容易。

曙光乍现——

当第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楚向云阴鸷的脸上,他的无敌钩已落了下来,像一道虹彩,更像一只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云的无敌钩竟在李员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且落了地,响起‘叮当’一声。

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只露出尾端一小截,其余的尽没入楚向云的眉心。

楚向云仍然睁着欲杀人的双目看着李员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去了力道?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点警兆也没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种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张大了嘴,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只见到李员外的手指微微一动后,那原本弥漫的杀气已消失殆尽,一切,一切就这么归于静止。

举袖轻拭着额际的汗渍,李员外呼了一口气。

郝少峰这时才发现李员外手中那十数根绣花针,同时他也才瞧见楚向云眉心中间的一点殷红。

‘这……这是绣花针……’郝少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惶声道。

‘不错,这是绣花针,却……却也是能……能要人命的针。’李员外喘息未停说。

‘你……你怎么同门相残!’

‘我同门相残?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你们不顾同门之谊先要我的命。’

李员外已稍微精神了些,说话不再打结,言词之间也开始锋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郝少峰道。

‘那你还有什么意思?’李员外奇怪道。

‘我所指的乃是……乃是……你也是“菊门”中人……’

‘“菊门”?我还梅(没)门呢!我要是“菊门”中人,我早就杀了你们这一对欺师灭祖的混球……’李员外气愤道。

‘你不是……那么你怎会这独门的暗器?’

看了看手中十数根绣花针,李员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见过这种针?’李员外说。

郝少峰不再说话,他痛惜的扶住即将倒下的尸体。

一个人既然死了,岂有不倒下之理?

只是楚向云竟然能死了后,一直到现在才摇摇欲倒。

李员外虽然感觉到郝少峰即将再度出击。

但是他也同时发觉到郝少峰似乎对自己手中的针,有着某种程度的畏惧。

晨曦已现,李员外知道自己不再有把握能再出奇制胜。

因为郝少峰已侧过了脸,避开了刺眼的阳光。

同时郝少峰现在已有了戒备,再说他毕竟是郝少峰,而不是楚向云。

‘不管你是谁,李员外,你这头肥猪竟然杀了楚向云,毁了我一切的希望,我就要你死透、死绝……’郝少峰咬牙切齿道。

李员外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中渗出,他却举了举手中的绣花针道:‘你……你不怕它们?你……你既然知道这针的厉害,就该知道这针向不虚发……’

郝少峰怒视着道:‘不用威胁我,我是“菊门”中人,我当然知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吗?’

李员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针已突然飞出三根,直飞郝少峰。

他不得不先出手,因为郝少峰再逼进两步,他已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出手,毕竟用手拿针是不容易戳死人的。

高大的身躯应该比较笨拙,然而郝少峰却极其巧妙的闪过了这三根针。

又是三根针飞出李员外的手。

郝少峰没法再逼进,可是他仍然躲开了第二波飞来的三根绣花针。

于是又是三根。

李员外冷汗再流。

他已明白自己手中的针没剩下几根。

他更没想到这些万无一失的针,却没一根能射中目标。

他也不知道当这些针统统射出后,他还能再拿什么去阻挡对方继之而起的攻势。

因为他现在的力量只够用针。

因为刚才的拚战不但耗尽了他的内力,同时也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所以他冷汗再流。

甩手出针牵扯到内伤的痛苦,眼看着一根根减少的手中之针,他能不心躁?他能不焦虑吗?

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冷艳的脸上,一双美目正注视着李员外和郝少峰。

当李员外正准备抛出手中最后的三根针时,眼尖的他已经瞄到这白衣女人——许佳蓉。

他笑了,当然他这时候能笑得出来,会令郝少峰感到疑惑。

于是郝少峰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佳蓉。

李员外最大的本事,除了烧得一手好的‘飘香三里’外,恐怕还有一绝,那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到漂亮的女人,当然说的就是拍马屁的话喽!

您如不信的话,请听:

‘许……许姑娘,真……真巧,噢,不,不太巧,我可能又要劳你解……解围啦!’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好像和人打架?而且好像输的一方都是你呢?’许佳蓉编贝也似的牙齿闪闪发亮笑着说。

‘嘿嘿……不好意思,你是贵人,我呢,却总是落难人。’李员外胆气已壮的苦笑道。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呢?咦?这人的装束该是你们丐帮……’许佳蓉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她已发觉到李员外一身光鲜的衣裳,虽然那已经有些血污。

‘姑娘何人?丐帮正在清理门户,希望能惠予方便,让过一旁。’郝少峰看到李员外巴结着对方,为免节外生枝故而朗声说。

‘清理门户?’许佳蓉不解问。

‘是的,李员外不但叛帮且杀害同门,老夫郝少峰正执行敝帮帮主令谕……’郝少峰说道。

‘放屁,郝少峰你……你他妈的莫要血口喷人。’李员外一旁没待郝少峰把话说完,已经急切中口不择言的骂了出来。

皱了皱眉头,许佳蓉虽然已领教过李员外的诙谐,却没想到他骂起人来还这么难听。

郝少峰脸色已变,再怎么说他是李员外的长辈,在外人面前他岂能受得这个?

立时一片掌影方起,而李员外早已防着,手中最后三根针已出。

同样的,郝少峰拧身斜肩亦躲了开来,并立时出掌。

‘许……许姑娘——’李员外的嗓音就如同火烧了屁股般吼道。

郝少峰的双掌虽号称‘铁掌’,但怎能与剑锋比利?

所以就在他躲过李员外最后三根针后出掌攻击,蓦地发现一把长剑已横掠在前,他不得已后退数步,撤招换式,李员外算是躲过一劫。

失去了危机,李员外好整以暇的拱手道:‘许姑娘,谢啦——’

郝少峰眼见李员外那副‘宝’相,已气得冒烟。

‘前辈,李员外乃晚辈朋友,可否让晚辈问明真实情形后再说?’

李员外磨蹭着靠到许佳蓉身边,同时未待郝少峰答话已开吼:‘屁的前辈,许姑娘,你要喊这人前辈那可就喊得冤喽!’

敢情李员外有了靠山,他一副有恃无恐的说。

掌虽无情,剑却更绝情。

郝少峰熬了一晚,折腾了一宵,更失去了爱徒,最后眼见即将掌毙李员外,猛古丁杀出这么一个揽事上身的女子,他能不急,他能不气吗?

纵然许佳蓉语气甚缓和,但他眼已红、肺已炸,根本二话不说,举掌就劈。

许佳蓉也似乎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于是她亦挺剑对敌。

掌如影、剑如虹,掌剑翻飞。

李员外逮着了机会,他顺着墙滑坐在地,一面揉着肩骨,一面像看戏似的望着两条缠斗的身影。

这时候他才发觉到自己刚才受的内伤有多么的重,因为他现在臂膀已肿,胸骨在疼,全身像散了似的,连呼吸都要费上好大的劲。

这个年头人都有种爱凑热闹的毛病。

有打架的人,当然就有看架的人,何况天已亮,又在城门边。

不一会,早起的人已经快围成了一道人墙,谁都争相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生死之斗。

李员外要不是浑身疼得站不起身来,恐怕他真会沿着驻足观战的人们收收银两,赚个外快。

‘这女的好厉害……’

‘那老叫化的双掌也不差……’

‘哎唷,地上还死了人哩……’

众人七嘴八舌的鼓噪着。

李员外知道这场架就要结束了,毕竟江湖人物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拚战,这可是有王法、有官府的地方。

郝少峰急得一张老脸上的须发根根直竖,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雌儿的功夫怎么会那般厉害。

尤其他急的是连一点制胜的把握也没。

战还是不战?走还是不走?

他不止一次的心里暗忖着。

‘官家的人来了……’不知是谁冒出了这么一句。

于是郝少峰立即有了决定,他一个纵跳脱离缠斗,狠毒的瞪着李员外和许佳蓉。

然后弯身抱起楚向云的尸身,什么也没说的从众人头上如飞掠去。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李员外和许佳蓉全知道他那‘临去秋波’代表的意义。

那是一种人对别人恨到极点才会有的眼光。

城郊,树林里。

李员外哪还有一点疼痛的样子?

瞧他那种闭眼享受,如坐云端的轻飘劲,他的骨头不是散了,恐怕是酥了。

许佳蓉一双柔荑正缓慢有致的推拿着李员外的臂膀,她的粉脸贴得如此近。

而李员外的鼻子正耸动着,努力的嗅着一种似兰似琼的香味。

这个时刻、这种情景,就算做神仙也没他爽快。

不经意的,许佳蓉突然发现到李员外那种飘然神态,她虽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可是总是个女人。

而女人总也是变幻莫定,尤其她们的手更是如此。

因为她们的手既能抚平一个男人的创伤,可是掐起人来同样也能去掉一个人的半条命。

你不信?

那么为什么李员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哼一声,现在反而却让许佳蓉掐得像猪似的嚎叫不已?

‘呦——拜托、拜托,你松手,松手啊——’

‘为什么?你不是很舒服吗?’

‘姑……姑奶奶,那种感……感受不……不一样哇……’李员外像是哭道。

‘哼!看你还敢不敢再装出那种死德性来……’

许佳蓉松了手,李员外却急忙举臂用嘴吹着被掐的地方。

这有用吗?那可是好大的一块青紫啊!

李员外苦着脸,望着那块淤紫,他已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冷艳的美姑娘,虽然能救自己的命,却同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男人都有种通病,那就是很容易忘记吃亏上当。

李员外是男人,而且他这种毛病比一般人来得更大。

为什么漂亮的女人总是很容易令男人忘了其它的女人呢?

李员外忘了欧阳无双,忘了一个随时随地要杀他的女人。

李员外忘了展凤,忘了一个不知是何居心,谜样般的女人。

难道他不知道愈是漂亮的女人愈像只刺猬,沾都沾不得?

是不是许佳蓉救过了他,他已对这女人失去了戒心?

是不是他真正的毛病已犯,认为每个女人都会陶醉在他那微笑里?

李员外笑得好开心,眼睛都快瞇成了一条缝。

他说:‘你救了我,虽然被一个女人救不……不太光采,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许佳蓉的笑无疑要比李员外的笑来得好看,她却说:‘谢我?你拿什么谢我?江湖传言你可是连隔宿粮的银子都没呢!’

‘谁……谁说的!我有钱,我真的有钱,你千万不要听信谣言,你不信?好,你说好了,无论你要吃什么,或者要买什么,我一定照办……’

李员外急了,他能不急吗?

毕竟这也是一种通病,男人就怕被人说穷。

尤其更怕在一个刚认识、而又漂亮的女人面前被人看扁。

重新打量了李员外一眼,许佳蓉浅笑道:‘嗯,你这身打扮的确和我上次见到你时不太一样,看样子,你是真的脱离了丐帮喽。好吧!我想既然你口口声声要谢我,那么就先请我吃顿饭好了,你这会该可以动了吧?要不要我再帮你推拿推拿?’

李员外吓得双手连摇道:‘救……救命恩人,我好了,我好了,我可真怕你再给我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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