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两公为文章①，用譬喻处，重复联贯至有七八转者。韩公《送石洪序》云②：“论人高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③，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盛山诗序》云④：“儒者之于患难，其拒而不受于怀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玩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⑥。”苏公《百步洪》诗云：“长洪斗落生跳波⑦，轻舟南下如投梭。水师绝叫凫雁起，乱石一线争磋磨。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之类，是也。（《三笔》卷六）【注释】
①韩苏：韩愈、苏轼。
②石洪：石处士，名洪，字濬川，洛阳（今河南洛阳西）人。罢黄州录事参军，退居乡里，十年不仕，后诏为集贤校理。
③王良：春秋时晋人，善驾马车。造父：周时人，驾车能手。
④《盛山诗序》：韦侍讲所作。韦侍讲，名处厚，字德载，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南）人。早年与韦贯之宰相友善，贯之左迁，处厚出为开州刺史，有盛山诗十二篇（盛山在开州）。后官至宰相。
⑤屋霤（liù）：大雨时房檐滴水犹下注之急流。
⑥金石：指钟磬类乐器。
⑦“长洪”句：见《百步洪二首》之一。
【点评】
使用比喻是文学创作的一种表现手法。这一则讲的比喻，就是钱锺书先生所讲的“博喻”，即一连串使用几个比喻，来加强诗的形象。如《送石处士序》一连用了五个比喻形容石洪对人优劣的议论；像黄河决口，一泻东流；像王良、造父驾车，永往直前；像烛照般通透明白；像数计般精确无误；像占卜般富于预见。五个比喻都是形象语言，不呆滞，富变化，把石洪的高超议论写活了。韦处厚初在开州时名不显，做盛山十二诗后，韩愈为之写序，张籍为之和诗，使其文名大噪。韩愈在诗序中用了三个比喻形容他为人处世的三个方面：儒雅风度、包容胸怀、乐观态度。这无疑对他起到了加深了解的作用。《百步洪》诗则用了六个比喻形容船行之速；像老鹰突然下冲抓走奔跑的兔子；像骏马突然由千丈高坡飞下；像琴弦砰地一声绷断飞离琴柱；像满弓之箭突然射出；像闪电从空际划过；像荷叶上的水珠滚落。六种形象的比喻都在表现船行速度之快，具有不可阻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比喻丰富多彩、新颖恰切，能引发读者去联想；使作品更增添了艺术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