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一路驰骋,终于太子府门前停了下来。来人火速的直奔落英殿,事因紧急,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期间换了几乘快马亦未曾停留歇息半刻,却在进门的前一刻立身整顿了一翻,想来那人从来都是超脱凡尘的洁净。他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汗水味儿倒是有污了圣地般罪孽感。
“行了,进来吧。”声音中透着病态的疲惫感,却是温润的沁人心肺。
“是。”来人也就不再拘礼,开门后拱手相拜到:“末将薛致远拜见太子殿下。”
“起吧,咳咳……咳……。”
闻言,薛致远站直了身,垂首立于一旁。
已是初春了,屋里却还烧着暖炉。可能是刚刚开门灌了风,那人轻声咳嗽着,只是从憋红的脸还是可看出他刻意压制着。
炎翎稳了稳心神,抬手提起炉上的小壶添了些茶水,润了润喉。方才抬头看着他:“可曾查到些什么?”
“末将无能,未查出那人踪迹。谷内甚至连屋舍也未发现。”说完跪身请罪。
“行了,起来吧!谷内机括本就由历代圣女神识控制。想必那人已是不在谷内了。也罢,不在了便无杀伐。若是父皇问起来可知如何回答?”
伸手拿起钳子欲将炉里的炭火翻翻,薛致远赶步上前将钳子接过:“末将明白,只是白费了殿下的一片苦心。而且,之前陛下派去的人,一批又一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频空消失了般,怎的这次如此凑巧,去就不在了呢?”
待炉火越发旺盛了些,将手伸在炭火上方烤了烤,似乎并不想继续深究下去,“凑巧也好,诡异也罢,如此便好。”火红的炭火终于将那双豪无血色的手添上了一丝暖意。窜起的炭火之气却熏的他不得不收回一只手,握拳轻咳。
薛致远赶紧为他添了杯暖茶:“莫老先生说了,殿下得好生修养,莫要如此劳心费神才好?”
“呵,足不出户,卧床修养。倒是过得如那闺中姑娘般了,还要怎生修养?”
明是自嘲,他却是说的云淡风轻,到叫本就笨嘴的薛致远无语以对。
“得了,别一副我快死了的模样,本就逆天得来的命,若还给老天便能赎了罪也好。如此算来,倒也是赚了。”看了眼立在身旁一脸萧瑟的薛致远,十几年来身边人脸上最多的神色便是如此。
“可还有事?”
如梦初醒般,他竟然将要事忘了:“对了,还有一事。”
看炎翎并无怪责之意,继续道:“那边的探子来信了,蒙汗靖王称病未上朝已一月有余。殿下猜测可是真病了?”
“病了?还一月有余,那病的可不轻。”似乎很是诧异,他微微皱了下眉。
“那人可有来信?”
“没有,定是还脱不了身。”
“还没有?那就怪了。”
自然的将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子,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薛志远只是静静的等着,直到看他用食指在已然冰凉的茶杯里沾了一滴茶水,于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诡”字。
“殿下也觉得可疑?”
将大撇紧了紧,起身渡歩至疆域图前,手指从图纸的一端慢慢的划至另一端……,最后停在了衍河之上,衍河水除了结冰期暗流激涌暗礁满布,军舰一下便有去无回,所以只能冬季渡河:“初春了,衍河能承载起兵队的冰期最短两月,最长两月半余。安全起见,两个月为最佳。若是想在衍河冰化前攻退自由,从蒙汗快马出发,须在何时出发?”
略微思索一翻,继续道:“若想渡过衍河一鼓作气直逼郦城。”略微停顿一翻,似是作了最坏的打算:“或是直接破城而入,又需要多久?”
“迦蓝南北门均靠山而建,易守难攻,且有重兵把守。安全起见,欲避免南北夹击,又当如何?”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薛志远听得心惊胆战,也问的他自己慌乱不已。
太过心急,刚刚压制的咳意排山倒海般疯涌而起“咳咳咳……咳咳咳……咳……。”
“殿下……”薛志远大惊,赶紧上前帮他拍背顺气,“殿下得将息自己,怎得又如此费力劳心。我扶您过去稍坐片刻。”
轻轻的抽掉了手:“看来蒙汗准备在今年冬天进攻了,你马上下去安排一下,即刻进宫。”
“殿下!您身体……”
“无碍,战事将起,我知分寸。”薛志远本想再说什么,看了眼那人的苍白的脸却是什么也没说,退身而去。
他决定了的事向来不会更改,更何况是国家大事。
马车于官道上飞驰,马蹄声、车轱辘声急切的似要划破苍穹,刚刚还晴空万里,此刻却是云底风狂,莫名的让人闷躁。
一进宫门,炎翎便直奔颐和殿,和皇上密谈了半个时辰。薛志远并不知道他家主子和皇上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一谈完炎翎就吩咐他准备准备,连夜前往漠北边城--赤烈城。
是夜,月明星稀,两道黑影悄然靠近太子府的外墙。一娇小身影正欲跃墙而起,转身看见身后傲然直立的身影后却又停了下来,甚是孺子不可教的低语道:“月哥哥,你可否将你的飒爽英姿稍微收敛些许?这气场哪像是做贼?明晃晃的就一活人靶子。”说着指了指府外的守卫:“如此,还不如直接从那进去,让那明晃晃的刀往明晃晃的你身上招呼。”说着就要往那边走去。
月魄赶紧拉着她:“曼珠儿!”
语气一如既往的甚是无奈。
“是,月哥哥向来不会曲腰行事,但是你又不许我使用阵法,那我都如此听话了,你就不能稍稍的委屈一点么?”
此话一听,月魄不由得轻笑出声,“呵,如此一听,你那明晃晃的小心思倒是彰显无疑。”
说着,轻搂上楚月曼珠的腰:“这太子府的墙何须我曲腰,又何须你使用阵法。”话毕,两人便稳稳的落于墙内。
将人放下,如入无人之境般往落英殿走去:“收收你的小心思,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阵法。”
“无趣!甚是无趣!”无趣的紧,瘪了瘪嘴。虽满腹牢骚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紧。
可是,话又说回来,月哥哥为何会对府内环境如此熟悉,这梁上君子的职业操守与技能他竟背着她偷偷研习。
靠近落英殿,月魄蓦地停了下来,跟的太紧,殿内景色又太美。‘贪图美色’又念之过重的楚月曼珠理之当然的撞在了月魄的背上。
轻轻的揉着被撞痛的鼻子,“月哥哥……”
不待她说完,月魄猛然间将她拉进柱子后面,将一身气息收掩。
“呵呵,难得,月哥哥也有如此藏头露尾的时候。”
月魄赶紧将她的嘴巴捂上,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直到楚月曼珠点了点头,他才将手拿开。
“咳……咳……”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咳嗽声从门内传了出来,一道清瘦的身影将门打开,雪白的大撇映衬着雪白的脸,风神俊逸却又病态交融,猝不及防的便深深的烙进了楚月曼珠的心间。
只见那道身影将大撇紧了紧,拾级而下,在一花台前停了下来,一站便是一盏茶的功夫。
虽已三月,夜里依旧风寒露重,咳……咳……咳咳……
许是站久了,寒气入体,他单手撑着花台无法抑制的咳嗽着。
府里老奴慌忙的提着灯笼而来,佝偻着背却跑的脚下生风:“殿下又来看这昙花了?昙花花期在六至十月,如今才三月,还早着呢。”
“祥叔,我知道的。但就是想来看看,一年开一次,或许这花今年就早开了呢?要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明明知道不可能而为之不就为了弥补内心的那一丝遗憾么,今年他怕是看不到这昙花一开了。错过了今年他又还有几次机会能看这昙花之放!
“殿下要是怕错过了花期,老奴从明晚开始便来守着,一出花骨朵老奴就来通知可好?夜深露重,老奴扶殿下进屋歇息吧!”说着便要去搀扶。
炎翎顺了顺气息,依旧一手撑着花台另一手略抬制止了老人的搀扶。
“不了,待志远收拾妥当便动身了。”
老人很是惊讶,声音不自知的提高了些许,“殿下要连夜赶路?”
“嗯。”
“可是殿下的身体……。”
“祥叔!”
“老奴在。”
“我此次行踪须得保密,所有来访应酬便以身体欠佳需静养推了。如不出意外多则二十日,少则半月便会回来。”
“就不能再缓缓么?如今莫老先生亦不在,何不等他回来了再一起出发”
“来不及了,今晚必须得出发。”
……
“祥叔。”
……
无人应答。
缓缓站直了身,将咳嗽时垂落肩前的一缕头发拂至身后,明明就一个简单的动作,落入楚月曼珠的眼中竟是天人之姿般惊心动魄。
老人依然佝偻着背略显顺从的低垂着头,他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保证,定会安然归来。”
“殿下折煞老奴了,老奴受不起。”
说着便要跪下请罪,炎翎赶紧将人扶起来。
轻皱了眉头,“祥叔……。”
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些许疲倦。
他知道他气自己,可是他是迦兰的太子,不可能安于他们的保护之下苟延残喘,他的担子不论有多沉多重只能他一人担着,好好的担着,力不从心也也得担着。
其实,他真的很累。
“说了多少次,无人的时候,这些虚礼就免了。”
“是,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逾越的。殿下终究是主子。”
“哎,你啊……。”
轻轻的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放心吧,有致远在呢。”
老人仍是低垂着头,未曾回话。
等了片刻……
“帮我守好这院子。”这是托付并非命令,说完便转身离开。
“老奴遵命。”
不知是站旧了,还是寒气僵硬了腿脚,他的脚步略显踉跄瞒珊。
虽气他不将息自己,老人却还是将他搀扶。
又想他向来刚毅不挠,不喜人前漏出一点病弱,便道:“恐又要一月才能再见到殿下了,就让老奴送您至门外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