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天，南凌暮雨给秋靖灵汇报来的结果，却实在让她……生气？失望？确切的说，是不安。
云昭同意。
秋靖灵后悔自己一时胡涂，居然让他爹去问，儿子一向把父亲的话奉若圭臬，慢说让他娶羽吟，就是让他娶个从没见过的，他都不一定反对。
晚上，秋靖灵来到云昭房里。云昭还在读书，跟昨晚上一样。
秋靖灵不打扰他，悄悄坐下。
她端详着儿子俊削的面庞，以及长长垂下的黑发。嗯，很像他父亲，越来越像。她脑子里又闪过第一个孩子，那个只见了一面的孩子。她还清楚地记得孩子的模样，那孩子也是，很像他的父亲。
云昭笑说：“母亲，你要看我到什么时候？”
秋靖灵嗔说：“我喜欢看着你不行啊？”
“看吧。我也喜欢让你看着。”
秋靖灵想一想，问：“昭儿……今天，你父亲跟你说了？”
“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这么大的事……”
云昭恍然说：“哦，母亲是说，我订婚的事？”
秋靖灵无奈：“当然是啊！”
云昭笑说：“父王问我愿意不愿意？我自然说，愿意。而且这件事，好像早就定了吧，不然，羽吟为什么一直住在府里？”
“儿子，你能不能再问问自己，你真的……愿意吗？”
“母亲，羽吟很好呀，戎州再没有比她更出色的女孩了吧。而且……我应该和她订婚，也必须和她订婚。”
“应该、必须？？你这都是……”
“当然是应该，”云昭说，“戎州现在的局势，人妖两族的联姻，是最重要的了。我和羽吟订婚，正是要让人族和妖族都看到，以后该怎么活着！”
秋靖灵说：“儿子，这是一生的事。别跟我说你父亲那套。戎州长治久安是他最想要的，可我呢，我最想要的，是我儿子的幸福！”
云昭看母亲眼里都含了泪，安慰地说：“母亲，我知道你疼我。我会幸福的，一定不会让你担忧。”
“你还不懂，”秋靖灵说，“我希望你碰到那个，让你心动、心动你明白吗，那个女孩，你会觉得有了她，你的世界都不一样了，你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就像……”秋靖灵想起天桓山顶，她和南凌暮雨初见时，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秋靖灵控制了一下，“就像，我和你父王，两个人的心是粘在一起的，怎么分都分不开……”
不过，云昭真的不在秋靖灵的思路。
他仔细地把秋靖灵的话总结了一下，回答说：“母亲，我娶了羽吟，也应该不会像你和父王这样。她有很多事要做，我和她哪有时间天天在一起。至于幸福……我有父王和母亲，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了。再有羽吟，会更幸福吧。还有你说的心动，也许……我的确还不懂。不过，我可以学呀。何况，羽吟这么好。”
秋靖灵望天说：“这个……难道是可以‘学’的？”
好久好久，秋靖灵欲哭无泪。也许吧，也许是他真不懂。也许有一天，他会突然开悟，看到身边美眷娇妻，突然就心动了？
秋靖灵无力地长叹，不再说了。
好一会儿。忽然听到云昭说：“母亲……”
秋靖灵抬头看，云昭的目光很坚定。
他说：“母亲，别阻止我做应该做的事了。其实，我和羽吟是一样的。我知道，她也一定会同意。因为我们俩想做的，也一样。也许，我还能再活一百年，二百年，这么长的时间，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只要妖族还和人类结好，戎州还在维持太平，我和羽吟就不会分开。我俩也都希望，那是永远。至于别的，相比这些，我以为不重要。”
秋靖灵默不作声。儿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于是，她也明白了。
嗯，儿子和羽吟是一样的，其实跟他父亲也是一样的，还有齐吾，他们都是一样的。只有她，跟他们都不一样。
终于，秋靖灵说：“你自己……决定吧。但是，做下决定了，将来就会产生后果。那些后果……你要担住啊。”
云昭慢慢点头：“母亲。这个，我明白。”
戎州世子和妖族联盟首领的女儿订婚了。其实，这在戎州，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只差个仪式。喜报通告北荒五千里，就像南凌云昭每次大胜之后的告捷。
妖族们喧腾起来，都为羽姑娘祝福。这根本就是天作的姻缘，除了英武绝人的云昭世子，茫茫北荒，还有谁配得上这颗妖族的靓丽明珠？妖族们祝福之余，又都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踏实了。
订婚仪式在峻始城举行。妖族上百个部落的长老都到了场。齐吾笑得满脸红光，酒也喝得够多，看到云昭俯身向他拜倒，坦然叫他“父亲”，他都有点承受不住了。南凌暮雨在旁边轻声说：“你撑着点儿。日后你还得调教他呢。”齐吾即使喝多，也极有分寸，拉起云昭说：“调教可不敢。日后，世子别嫌弃我这老骨头不中用，我就心满意足啦！”
齐羽吟也认了亲。居然，她比云昭还坦然，全没一点小女孩的羞怯，但又非常得体。不管是叫父亲还是母亲，都极自然，完全发自真心。秋靖灵拉着齐羽吟的手，心里暗叹，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儿子今天就能开窍多好。
不过很快，秋靖灵就明白，自己这念想，恐怕是要落空了。她偷偷观察他俩，看上去真是很好，特别默契，一看就相知。但是，他俩对视起来的眼光，总是那么明晃晃，清爽爽，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俩常会握到一块的手，也总握得那么光明正大，没一点拉拉扯扯，偷偷摸摸。好像，他俩就不需要私下的东西。
秋靖灵想不明白，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一块读书练功，一块出生入死，而且相貌都好，心志都高。可他俩怎么就？难道，正是因为太熟悉，或者都太“有志”了？
向众人敬过酒后，齐羽吟就不跟云昭在一起了。妖族的长老们需要她。她满面春风地跟长老们喝酒猜拳，给他们的角斗当裁判，她走到哪儿，哪儿就扬起一片笑声。而云昭，则恭敬地回到了父亲和岳父身边，端然挺立。
大概整个酒宴，整个峻始城，就只有秋靖灵一个是忧心的。她又开始想，这人界的事，为什么总是不对劲？
南凌暮雨悄声说：“哎，你看今天，不是挺好吗？”
秋靖灵瞟了他一眼：“挺好？哦，那就挺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