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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死亡不过是两个世界连接的纽带

时间:2017年6月12日

天气:晴转多云 26摄氏度

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安县博硕科技有限公司

事件:人生第一次兼职

毕业后没几天,还没从高考中缓过神来,舒云葭就被赶去找兼职了。

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舒云葭无精打采地跟在母亲身后,围着曙光路快转一圈了,一家家科技公司找遍了,到底要闹哪样啊?舒云葭不耐烦地想着。

“妈,我们要去哪啊?还没到嘛?”舒云葭被烈日烤的干脆找了个石阶一屁股坐了下去,打算赖着不走了。

“先去立讯看看,那里待遇好,咱们村好几个阿姨都在那,也好关照下你。”母亲倒也没催促她,同她一道坐下休息。

“行行行,去哪都行,反正做完一个月就完事了。”舒云葭漫不经心地嘟囔道。

“哎,云葭,伯母,你们也来找兼职啊!”舒云葭极不情愿地抬眼,迎面而来的是发小舒婷,看她大包小包地往怀里踹,俨然是已找到兼职去办入职的吧。

“你这么快就报名上了?”母亲同样疑惑不解。

“不是,我刚从学校出来,直接提着行李去报名。”她讪讪一笑。

“这么说来你准备今天报名今天入职?”真有同龄人这么优秀的嘛?令她大开眼界,对比舒云葭的初出茅庐和不经世故,真是自惭形秽啊!

“是这样,我之前在那上过班,档案还在,所以不需要排队报名,走个流程就行了,你们也去立讯嘛?我听说那里人员满了。”舒婷咬牙把背上的包袱取下来,耐心地解释道,这炫耀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怪不得每个暑寒假云葭去你家找你玩都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去兼职了,真懂事,还这么小就频繁出来打工,高中三年赚了不少钱贴补家用吧?”母亲这还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夸上天了,舒云葭气鼓鼓地别过了头。

“没有啦,我也就去过两次,云葭你经常来我家找我嘛,那可能我去大姨家作客了。”

“哦哦,那既然立讯人满了,咱就打道回府算了。”舒云葭丝毫未被舒婷给刺激到,依旧固执已见。

“瞧瞧你的德行,没志气,多学学人家婷婷。”

“妈……”

“那伯母,云葭,我先走了哈。”

盯着舒婷拖着满满当当包裹的背影,舒云葭若有所思,转过头继续刚刚的回怼:“她读个华艺,从小成绩就比我差远了,步入社会早又怎么样,并不代表我就差她一截,你别天天拿她左比又比,讨厌死了!”

“这是事实,臭脾气,都高中毕业了还不肯兼职?说的过去嘛?”

“可电子工太累了……”舒云葭撅着嘴一脸委屈。

“流水线生产有什么累的,整天坐着惬意的很,我跟你爸出小工每天担几斤重的沙……”

“好了我不说了,你要我去那我就去呗,接下来去哪?”生怕母亲大人又搬出那些听的耳朵都起茧的理论,她连忙摆摆手制止她,快速起身赶路。

“去博硕,你姨外婆在那。”

没想到这区区普工报个名还设有一套程序,长见识了。排长龙时偶然遇到姨外婆的二女儿,母亲的那股激动劲又上来了,一顿嘘寒问暖,最后步入主题。

“慧慧啊,云葭她第一次进厂,啥也不懂,还是个路盲,麻烦多带带她啊。”

“姐,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要不由我带云葭去办入职,熟悉环境吧。”

“那就拜托你了!”

“没事,举手之劳。”

电子厂的环境她倒不是很介意,跟一群大妈一起工作住一起也没那么难接受,毕竟都是身外之物,唯一令她难突破的是工作强度,才一个上午她的手就发红起泡的严重,疼的她午餐时端个盘子都费劲。姨外婆和表姑找到她问起适不适应,她倔强的藏起双手,连连逞强地点点头,日后要吃的苦头会更超乎预料,这就叫苦连天了不但不会招来怜悯还会讨亲戚们的嫌。

前期不加班,舒云葭晚上会拿出手机点开蛙趣视频进录课学韩语,她是在高考前偶然发现的这个学外语软件,上面的课程全是免费且符合她口味的,几乎每天都会刷一节录课,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她曾多次跟母亲抱怨手上这部二伯送的旧手机多么垃圾,母亲却执意不给她换,无论如何撒娇都不听,然而多次不留神的“哐当”下,一道道伤痕累积已让它遍体鳞伤、不堪重负了,母亲虽口中依然不忘埋汰她不懂得爱护手机是个败家女,却也对买手机的事松口了。

那天晚上母亲特意嘱咐让姨外婆陪自己去附近的手机店,怕自己人生地不熟会迷路,可她不懂这方面的学问,姨外婆更一窍不通,她俩走了好几家营业厅,听了一遍又一遍的忽悠和吹嘘,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在电子厂的日子,舒云葭半天半天地熬,分钟分钟地数,好在也熬下去了,同事们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都帮衬着,组长也对她放低要求。直到那天下午,因流水线传输速度过快,舒云葭看的眼花缭乱,心急如焚,造成手忙脚乱,害的整组被她拖累还要替她收拾烂摊子。她被组长骂的狗血淋头,消停了好一段时间的心绞痛也是在这个时候发作的,组长见她低头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吓了一跳,连忙把她姨外婆叫了过来带她回了宿舍。

深夜母亲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她含糊不清地应付了过去,当晚哭的稀里哗啦,在被窝里自言自语个没完,睡眼朦胧中,她仿佛目视了一场惨淡的命运过场……

她被众多人围堵着,想逃离却没有空隙,鱼目混杂的唾骂声中,一张张清晰无比的满是嫌恶的人脸。视线渐渐模糊,直到一点点映出她母亲的身影,她仿佛看见母亲朝她的方向走来,二话不说推开人群,站在她身边,她以为母亲是来救赎她的,是来帮她教训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泼脏水的恶臭吃瓜群众的,于是拼命想拉住母亲的手,想靠她支撑自己站起来。可万万没想到,母亲的眼神在那一瞬被她们同化了,她狠心的甩开她,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刚想挣扎着起身,随着“啪啪”两声,脸上猝不及防多出两条红印,她满眼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问道:“妈妈,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同那群乌合之众一样排斥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资格问这话,你是个异类,你的性格不但不讨任何人的喜,你还不思进取,我们的期望你通通没达到,你的存在只会拖累我,拖累整个家,我又不止你一个孩子,有什么理由为了保护你跟所有人对抗?”她的冷言冷语句句如芒刺背。

“我没有不思进取,我不是故意要拖累你们的,我默默做出的努力和让步你统统没看到吗?”她满眼泪水地争辩道。

“还真没看到,大家眼里见到的,只是你的恶劣和怪异。”

“那是因为她们不了解我,你不一样,你是生我之人,你应该懂我的,你不该跟他们同流合污的,我只剩你了,真的只剩你了妈妈!”

梦醒后的她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一直这么碌碌无为一意孤行下去,会不会总有一天连最亲近的父母也会离她而去?

高考出成绩前,她心里大致有了个底,任何时候都惴惴不安着,尽管劝了自己不止一次把它抛之脑后,敏感的心性仍阻止不了内心的惶恐不安。

时间:2017年6月24日

天气:多云 25摄氏度

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安县曙光路弥陀寺

事件:高考成绩公布

众多高考生期待已久的那天没任何征兆地来临了,这一天,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她,毫无疑问是愁的那个。455,即使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费尽心力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却还是在看见那串数字后顷刻崩塌。

她已不敢再接着查高考本科录取线了,只会加速她的垮台。这天恰好是周五,一整晚她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翌日一醒来思想早已麻木的她保留一丝意识出了厂,像具行尸走肉般行走在马路上。这样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心也落空了,仿佛所到之处的所见之物会把它心中的杂念悉数冲刷干净。终究,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停留在了一处围栏边,犹豫着拿出手机迅速搜索出本科分数线,458,呵呵,干嘛要自讨苦吃,明知道继续查下去打击只会更致命。

这样失神了不知多久她察觉到自己站在一道桥边,桥下的水流距离桥面足足有10米高,水深不见底。舒云葭迈上桥,伏在栅栏上,噙着泪喃喃自语:如果就这么跳下去了,是不是就不用面对残酷的事实和看不见未来的以后了?

脑海里快速飞过一幕幕场景,那些过去,她既不想记起,又割舍不下,她在做无谓的冲动嘛?不然,只有身处她的境地才会深刻理解她想结束生命的缘由,和她们不一样,她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在重复着同一种现象和结果,她就这样在无边无尽的岁月里不断循环往复、重蹈覆辙,从头到尾,她碰见的一个个磋磨,遭受到的一道道冲击,从未得到解决过,她只是逃避,然后淡忘。然而日积月累下,这些冲击逐渐成了深入骨髓、连接心脏、覆盖在血肉之上的血石,等她再次遭遇一道冲击,血石的力道便会加重一分,心脏、血肉、骨髓皆会由此受压迫。

可最终,在死亡的威慑下,她还是胆怯地缩回了身躯,她自始至终都陷在死亡和存活的矛盾中。她深知并非生不如死,因为她曾尝试过死亡的滋味,确实比心灵上的伤害更为痛苦,正是因为能够在极端中保留有最后一丝理智,她没有一次成功走上极端之路。

舒云葭哽咽了一路一直往前意外进入一片丛林遍布的石板路,沿着小径一直往前,直到看到一个写着“弥陀寺”的路牌,再往前就是寺庙境内了。

她迟疑着继续前进,一抬眼,那恢宏无比的庙宇映入眼帘,这样金碧辉煌的圣地在阳光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庙廓绿树环抱,大殿上方“大雄宝殿”四个字格外醒目。

舒云葭一路走到寺庙中央,阵阵“南无阿弥陀佛梵”的梵音格外刺耳,四处参观跪拜后她顺势来到侧边靠近山顶的小院,院中的几棵菩提树在夏日里显得如此挺拔苍翠。那里有一户人家,估摸着应该是尼姑住的地方,这个点人也不在,奔波了一个上午腿也酸了,舒云葭索性进了大厅,先是左顾右盼一番,周遭的家具陈设十分简朴,与她9岁前住的房子别无二致。

她疲惫不堪地在木桌前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没眯多久又被一阵咕咕叫给饿醒了,这才注意到桌子上被食品罩盖住的饭菜。舒云葭咽了咽口水,一咬牙,打开食品罩,虽只是三样家常素菜,可她实在太饿,就忍不住偷吃了几口,待吃饱喝足,方沉沉睡去。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睡眼惺忪中,她恍惚间见有个僧人正朝这边走来,心下一惊,忙疾走撤退,逃离现场。紧接着她又在后院逗留了一番,走到一处书卷堆积如山的长廊,随手拿起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静下心拜读了起来。

初读经看无间地狱没感觉,觉得自己虽然不是大善人,最起码不坏,怎么也不至于堕无间地狱吧,后来注意到经中有一句圣女解释自已母亲堕无间地狱的原因:“我母邪见,设或暂信,旋又不敬,应是无间罪人。”

反省一下自已,设或暂信,旋又不敬,这个过失常常犯。生活中遇到小小的风浪便看不住自已的心,怨天尤人;稍稍有一点不如意,恶念头就不知不觉升起来,信就没有了,敬更是别提了,这些都是无间地狱的因,自已常常造作的呀。有因就会有果,不求极乐,地狱的果报迟早要现前的。想到这,舒云葭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地狱难道就是为自已准备的?

其实细想,死亡,不过是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的一次旅行,一个世界的消逝只是意味着另一个世界的开始,而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被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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