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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垄断

杜兰特恨透了塞尔登卡特尔,拒付专利费,并控告了特许汽车制造商联合会(ALAM)的垄断行为。但最终打破这种行业垄断的人,却是其未来的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亨利·福特,他不惜拿自己羽毛未丰的公司前途作为筹码,跟行业卡特尔决一雌雄。

亨利·福特于1903年向塞尔登卡特尔发起挑战,此前已有一位名叫詹姆斯·卡曾斯的加拿大人先行一步,此人处事谨慎,故从那时候起,他就成为福特先生的亲密朋友和铁面无私的财务主管。他们也曾想与塞尔登卡特尔达成和解,但ALAM代理主席、奥尔兹汽车公司财务经理弗雷德里克·L.史密斯只留下一句话:“塞尔登人能砸掉你们的饭碗——不信就试试看。”虽然他比福特小10岁,但卡曾斯年轻气盛,雄心勃勃,干劲冲天,而且不苟言笑,有人打哈哈说,当他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时,五大湖①的冰也会开始溶化。

“特许汽车制造商联合会接受了挑战,福特和卡曾斯加紧备战。1903年7月28日的《底特律新闻》上刊登了一则广告,标题是‘‘致我们汽油发动机汽车的经销商、进口商、代理商及广大用户的公开信”。信中说:“如果有人声称您侵犯了专制权并扬言告发您,请不必担心,我们会保护您的合法权益。塞尔登专利并没有涵盖实用机器,也就是说,按这种专利造不出实用机器,它与我们的设计相距十万八千里。”公告的结尾颇具挑战性:“福特先生驾驶他的汽车,大大超过了温顿先生1901年在格罗斯·皮特尔车赛上创下的成绩,我们永远是胜利者。”塞尔登专利组织别无选择,只有提出诉讼申请。1903年一纸诉状递到纽约市地方法院,卡曾斯面对这场官司很快做出反应:“要想在法庭上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非得花好几年时间不可……不过,我们并不担心这场官司的结果如何”。“确实花了数年时间。官司一直拖到了1909年,福特早在1年前就开发出T型发动机小客车,在这一年按计划投入中试”。

亨利·福特,跟杜兰特一样,在经营上是个后来者。他最早是底特律爱迪生照明公司的机械工程师,业余时间靠借贷买来各种零部件,然后在车间里或他家后院将它们一个一个焊接起来。福特最爱提起的事,是在1895年制成一台不大的发动机,并参加了由《芝加哥时代先驱报》主办的风雪感恩节芝加哥一埃文斯顿城际车赛,1个月后,才把发动机搬回家给妻子看。

当时,妻子克拉拉·布赖恩特-福特正忙着准备圣诞晚餐,她的父母要来过节,福特冲进屋子,一把拉起克拉拉就向外走,说启动机器少个帮手。他将一只粗糙的火花塞插在了家用电源底座上,叫克拉拉向燃料口中滴入汽油并打开阀门,他自己则奋力摇动飞轮。厨房里的灯光直闪,发动机低沉地喘息。经过一番调整,再摇飞轮,发动机突然着了,但从排气口喷出了火焰和浓烟。

后来,亨利制造了一台特别省油的样车,并说服几个朋友出资成立了底特律汽车公司。他辞掉爱迪生公司的工作,但自己的公司债台高筑,不久便倒闭了,跟别克公司创业时的遭遇如出一辙。这位当家人决定去汽车比赛上试试运气。1901年他制造了一台双缸大尺寸发动机,将汽车放在底特律一条破路上叫板,并一举战胜温顿汽车。福特二次创业时已年届40,1903年6月投资28,500美元,成立了福特汽车公司。纽约中央铁路公司前任总经理昌西·迪普先生,只因一句话就让他侄儿与良机失之交臂,他劝说这个后生不要拿5,000元去福特的公司投资,因为明摆着的事实是:“机动车永远代替不了马车。”在底特律的麦克大街上,摆放着福特汽车公司出品的A型汽车,但公司内部早已空虚。跟早期的别克汽车一样,福特车也是靠现成零部件拼凑起来的。木质车身外壳和内饰是c.R.威尔逊车辆公司的产品,主要机件是红发兄弟约翰·F.道奇和霍勒斯·E.道奇制造的,他们还为兰塞姆·E.

奥德兹的奥德兹汽车提供动力装置。

值得庆幸的是,销售业绩还不错。截至1904年3月,福特公司卖掉了658辆汽车。到了年底,从坐落在底特律北郊的新工厂中,每天发出25台A型福特小客车。

那时,杜兰特已是特许汽车制造商联合会会员,而且在会里很有地位。

但他从未给别克汽车买过专利技术,只是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市波普一罗宪逊公司倒闭时红火的拍卖会上,捡了一件便宜货。艾伯特·波普原来是自行车制造商,后来与金融家威廉·C.惠特尼联手合作,他旗下有一家电动车公司,他们一块儿开发生产系列汽油发动机小客车,汽车的品牌均带连字符,如波普一军团司令、波普一托莱多剑①。波普买下塞尔登的一项专利,在马里兰州的黑格斯敦市和印第安那波利斯市开办工厂,后来他的公司因亏损而破产。

ALAM联合会很欢迎杜兰特的加盟,尤其是1905年他使别克公司的资本重组达到150万以后。3年后,他成立了通用汽车公司,将别克和凯迪拉克合并为一个新实体,这时,他的律师约翰·J.卡顿对他说,塞尔登专利已失去效力。于是,杜兰特不再为特许权支付费用。ALAM联合会提起诉讼。比利反诉ALAM,认为它图谋限制汽车交易。接着,他又大肆宣传作为竞争对手的ALAM到底生产了多少汽车,准确点儿说,到底有没有生产汽车。

他将ALAM联合会所有会员公司的汽车产量公布于众,这本属于商业秘密。虽然这份产销量排行榜是匿名发表的,但塞尔登专利组织认定杜兰特是幕后操纵者,因为,不仅别克和凯迪拉克名列榜首,而且“所有别克汽车公司的产品名称都用黑体字印刷。”ALAM大骂杜兰特不仁不义。但他压根儿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这也难怪,不管怎样,别克和凯迪拉克就是独领风骚,别克汽车公司资产净值硬是在全行业排行老大。

在其后长达两个月的公堂对簿中,杜兰特始终站在福特一边。“当时,”汽车史学家理查德·克雷布写道,“法庭的诉讼程序,在解决工业纠纷中掺加了政治迫害的手段。”塞尔登组织的律师们,把福特汽车公司的成功说成是社会的灾难。“我乘坐汽车从奥伊斯特湾来到这儿,”塞尔登的一位律师说,“我们并没有让任何人死于轮下,可马路上的人都朝我们大骂。也许是完全出于侥幸,我们没有遇上车祸。我认为,你在制造汽车的同时还在制造社会问题。”“不,我的朋友,你这就大错特错了。”福特反驳道,“我并没有制造什么社会问题。我正在力图使汽车大众化。当我认为人人都可买得起汽车的时候,就能够实现人手一部的梦想。马车将从我们的所有街道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汽车必然会一统天下并且不会造成什么麻烦。”法庭辩论的细节技术含量高,约有l百多万字的发言记人档案。法庭上有时也不免情绪激愤,唇枪舌剑,但福特颇能掌握自己说话的分寸。他很善于利用这场官司包装自己、美化自己,把自己说成是《圣经》中的以色列王大卫,遇到了非力士族巨人歌利亚,最终能逃避被勒死的厄运而安然无恙。他把自己描绘成出色的工人、农夫和小职员。公众喜欢这类小人物现身说法。一时间,法庭内外人满为患,只有记者席上还有站人的空间。

在庭审期间,46岁的福特还来到3,100英里纽约一西雅图汽车大赛的起跑线上,和乔治·B.麦克莱伦市长站在一起。起跑线后面整装待发的是两辆T型福特汽车,福特车队队长弗雷德里克·库代尔跑到麦克莱伦市长跟前,半嘲弄半天真地说:“阁下,有些事情我真的搞不懂。我怎么没有看见一辆塞尔登汽车。我只看见一台福特车,第二台也是福特车,怎么就没有塞尔登汽车呢!”威廉·霍华德·塔夫脱总统也参加了出发仪式,他在华盛顿按下金制的电报机键,向麦克莱伦发出信号,这位内战期间著名将领的儿子举起发令枪并扣动扳机。两个星期后,福特和一大群新闻记者乘火车赶往华盛顿州中西部的斯诺夸米尔山口,记者们要向全国报道福特在号称北美大陆分水岭的落基山脉中指挥铲雪开道,好让他的福特汽车及其他驾驶员脱离困境。

亨利·福特赢得了这场横贯北美大陆的公路赛,但却输掉了那场官司。

9月15日,贾奇·查尔斯·梅里尔大法官在裁决书中驳回了福特的申诉,他称自己的内燃发动机并没有剽窃塞尔登14年前已获专利的设计方案。但无论福特怎样说破大天,贾奇大法官自有道理:内燃发动机就是内燃发动机,没有第二种设计。

当福特提起上诉时,杜兰特决定认输了。他在背后交易中,一次性付给塞尔登专利组织1百万元。他真心希望福特能赢得上诉,但他自己从来都很重视专利的作用。在他的一生中,只要是他认为能够对机器设备有重大改进的专利技术,他都会不惜重金购买。就在福特官司失败的几个月后,杜兰特就派遣赫布·刘易斯前往北达科他州法戈市,实地考察一件待售的专利。刘易斯回来报告说,对方开价10,000元,还是别买的好。但杜兰特果断签订了1万元的买断合同。

塞尔登组织像是在自掘坟墓,它扬言要控告每一位买卖未经许可、擅自制造的汽车的商人和顾客。可悲的是,这个汽车卡特尔做得太过分因而自食恶果。它在扩大顶棚生产时受到伊利诺斯州莫林市维利汽车公司的控告。这桩官司后来暴露出内幕消息,这家以生产轻便、廉价小客车为主的小工厂,曾付给ALAM联合会14,000元参加费,因此授权命令塞尔登专利组织1910年压产到2,500辆,1911年的汽车产量则低于2,000辆。

纽约上诉法院裁定,内燃发动机并不都一样,福特汽车公司采用的发动机为奥托循环式,而塞尔登的奥托发动机则具有“明显的优势”。公众对这样的裁决欢欣鼓舞。法官们还指出:“我们无法为他(塞尔登)做出另一种结论,因为这些被告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道义上,都没有占有他的任何东西,所以也不应支付费用。”1903年,福特第一次向塞尔登卡特尔的垄断行为宣战时,他还是个无名之辈。那场轰轰烈烈的官司——还有他的各种对手——使他在公共关系方面占了上风,这是福特和他的公司连做梦都没想到的意外结果。由于他戳穿了美国梦的窗户纸,福特成了民族英雄。尽管他很快就成为了亿万富翁,跟约翰·D.洛克菲勒①和安德鲁·梅隆②平起平坐,但在他身上并没有暴发户的气味儿(1914年福特还没有被列入《美国名人录》)。他的机械知识与技能颇具传奇色彩,他的最大爱好,就是挽起袖子摆弄齿轮和发动机零件。他曾经凭着一个稍纵即逝的灵感,解决了汽车设计上的重力分布问题,但也有不少科学设想遭遇失败。在为自己的决定做出辩解时,他曾说过,“不错,我是不能证明它是否正确,但我能感觉到它是对的。”塞尔登专利组织不再黑着脸威胁商人们,警告他们要为侵权支付赔偿金,它给福特汽车公司留下了非常广阔的新市场。官司胜诉的1年以后,福特公司一共生产了70,000辆汽车。福特带着老婆儿子——克拉拉和埃德塞尔去欧洲旅行了一趟,这也是全家第一次过上最快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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