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感,像是在悬崖边上踩空了一样,落入不知道有多深的裂谷,意识比感官坠落得更深,逐渐失去知觉,听觉,触觉,甚至是坠落的恐惧感。
我想张嘴说话,但是只能微微张开嘴唇,一个音节都没有吐出,只能呼出气,张开的嘴巴闭不上,最后连嘴巴的掌控权也失去了,呼吸开始急促,眼睛不自觉地慢慢闭上。能感受到的心跳在慢慢停止,血液也在停止流动,但对于身体的状况,感官好像不断放大一般,很清晰地感受心脏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噗通,噗通,噗通,噗.......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坠落感。
我能感觉到,速度越来越快,我还能感觉到,周围仿佛有人在叫我,但我已经没法发出任何声音,无法做出任何动作,那种无力感,让人只能在这没有尽头的虚无中,随波逐流。
然后,突然一下,我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我能感受到,我能感觉到,我失去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有一部分,我的一部分从我的意识里消失了。
我挣扎着,想要有人把我从这深渊中拉出来,即使失去了恐惧感,但我依然不愿意带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中,我想挥动我的双手,但我却感觉不到双手在何处,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意识在骚动,我的精神在咆哮、怒吼,但这无济于事,坠落到深处,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滴呤—”
“滴呤—滴呤—”
“哈,呼。”青年在床上醒来,大口呼了口气,仿佛溺水之后被抢救过来一样。
像是从很高的地方落到了很软的床上,你本来以为你会弹起来,但是你却很正常地躺在这里,这可能就是少年现在的感受。头昏昏沉沉的,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梦,青年看着周围,就是普普通通的卧室,熟悉又陌生,房间的窗户紧闭着,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像自己住过的商务酒店一样的摆设,床头灯微微亮着,刚好是让醒来的人感觉不到刺眼的亮度,一切都刚刚好,还有就是,门口传来的门铃声,清脆,又很规律。
青年并没有过多地思考,也没有时间去整理当前混乱的思绪,看了看身上的穿着,T恤和休闲裤,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床边的鞋子,走向门口,手刚想伸到门前的把手,迟疑了一下,打开门口的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是个保安穿着的老头,就像很多小区门口坐着的那种保安一样的穿着,老头仿佛也看到有人透过猫眼在看他,很礼貌地点了点头笑了笑:
“您好,欢迎您第一天入住,我是这里的管理员,如果您有空的话请跟我去办公室做一下登记好吗?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的。”
门外的声音很温和,但青年对这个老头并没有什么印象,也不记得自己有搬到什么新公寓去住,但好像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项,略微想了想,便打开了门。
“嗯?嚯哟,小伙子精神气不错啊,”老头在门口睁着那双并不是很大的双眼,很惊奇地凑近了看着青年,“看起来你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嗯,好,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惊讶,难道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青年像是被老头的热情吓到一般,下意识往后一退。
“嘿,没什么没什么,别这么紧张,只是感觉你跟其他的住户有点不一样,对了,你钥匙带上了吗?”
“钥匙?”
既然有锁那肯定有钥匙,青年却想不起钥匙在哪里,摸了摸裤子的口袋里面,并没有能称之为钥匙的东西,甚至连钱包和身份证都没有。
“诶,如果没有钥匙的话也没太大关系,跟我来吧,我办公室有备用的。”老头看出了青年的想法,微笑着说着并向走廊另一边走去。
青年随手关上门,看了看门牌号—————————0111,然后便跟随着老头,顺道也打量起了周围,洁白的走廊,还有深灰色的地毯,很常见的公寓布置,甚至比正常的公寓还要整洁得多。
老头按下电梯按钮,11楼,要去的是1楼,电梯也很整洁,但是电梯的按钮却比较特殊,上面并没有给出这公寓有多少层的信息,只是存在输入数字的按钮和开门关门呼叫等功能,青年还在打量着周围,老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当青年的余光落在老头身上的时候,看见他冲着自己很温和地笑了笑,这让青年有点紧绷的心稍微舒缓了点。
1楼。
青年并没有在电梯口看见公寓出口,老头也只是默默带着路,青年刚想发问却还是把话缩了回去,毕竟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外来人一样,还是要把该做的事情完成了才行,青年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只是单纯对这里没有印象而已,从醒了之后就只能按照第一个见到的人说的话去做,很微妙的感觉。
老头打开办公室的门,脸上还是带着微笑,侧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青年顺着他的手看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便坐了下去,周围的书柜放着不知名的书籍,档案栏放着竖着列好的档案,还有就是所有保安室都有的监控,还有老头自己的专属办公座位。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真的是太正常了,正常到自己没有来过这里的记忆这件事情本身才是不正常的一样。
“不好意思哈,请您先等等,我找下表单还有入住档案。”老头翻动着自己的办公桌,而青年则趁着这个时候整理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想要把脑袋里面的信息整理出来,下意识地捏了捏下巴,略微的疼痛感让青年舒了口气,但是脑中的记忆清晰起来的同时,青年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不是因为没有找到关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而是他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记忆好像有点不对劲,紧张感让青年不自觉地咬起了指甲。
“找到了,久等了啊,嗯?”老头拿着一叠资料和一支笔,走到青年旁边坐下,并用很奇异的眼神看着青年,“怎么了,小伙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我刚刚好像做噩梦了,可能现在还没醒过来。”青年流着汗的脸转向一边,略微低下头,“应该没有事,应该没有。”
“很多人刚刚来的时候都一样的。”老头依然微笑着,“林先生,不用紧张。”
“你的记忆没有问题,你也没有做噩梦。”
“你已经去世了。”
“也就是说,你已经死了。”
老头依然微笑着的面孔,已然变得可怖起来,青年再一次感受到了坠落感,下意识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的感觉让他找回一点理智,用尽量平静却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是说,我,现在已经不能算活着了?我不是依然坐在这里吗,能感觉到疼痛,沙发的感觉也是,我......”
虽然青年想继续说下去,但是记忆断片的那一部分却随着他的思考越来越清晰。
好像是这样的,好像我确实已经,那种疼痛感,和在病床上挣扎的感觉,都能回忆起来,连最后一刻家人的呼唤也是。
“林先生,您因为救人,被人砍中了大动脉,因为失血过多,休克而死。”
老头看着档案,帮青年回忆着,
“再确认一下,您是林先生吗?简单做下自我介绍吧,不要紧张。”
青年勉强回忆起了救人的片段,但已经想不起来救的人是谁,害死自己的人是谁了,只是很清晰得记得疼痛感,和倒在地上脑袋着地的沉重感,还有周围呼救的声音,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就算记得那些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青年整理了自己的情绪,但怎么都不能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和颤抖着的肌肉缓和下来,用尽量正常的声音做出了回应:
“我,叫林一,25岁,我......”
“我。”
“......”
林一尽力用手托住自己的脸,不想让老头看见,身体依然是止不住地颤抖着,但是已经没办法继续把话说下去,但是,他却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吐露出了他的心声:
“我..想活下去。”
老头很知趣地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林一,可能这种场景,不知道已经见过了多少次了,但是无论多少次,作为见证者,都要有足够的耐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一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胳膊被掐得发黑的地方,显示着他刚刚的情绪有多么地崩溃,他以很短的时间,整理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虽然我很难接受,我想知道,我现在这种状况算活着吗?
我有没有机会重生?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嗯,大概都会问这些问题,不过你比较特殊点。”老头脸上又挂上了一副微笑,这时候看上去,他的微笑却显得神秘莫测,“你这个情况还是能算活着的,毕竟你还是能感受到你自己的身体对不对?”
林一听着挥了挥自己的左手,确实是有正常的反应,也能感受到四肢的存在。
“很多人来到这里,基本都是以灵的形态出现的,但你不一样,你有完整的身体,这可能跟忘川有关系,因为以前也有比较多的案例。”老头耐心地讲解着,“所以现在你的状态和活着没区别,至于重生?”
“我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我不想放弃希望。”林一接收着老头一个又一个的信息有点苦涩地回应着。
“我其实想说,这个不归我管,因为没有先例。”老头的眉毛抽动了一下,“至于这里,这里是我负责的区域,这栋楼是我负责管理的公寓,你可以叫我老张。”
“其实我想问的是这个世界是哪里?就像天堂和地狱一样,我现在在哪里?”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应该是天堂吧。”张老头看似开着玩笑般打趣地说道,“你还是很幸运的,毕竟好人有好报。”
说罢便把手里的纸和笔递给了林一,并从书柜下面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指了指那张空白的纸:“现在你只需要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就行了,就算是正式入住了,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过一会儿签字都没问题。”
张老头说着便坐在林一旁边的座位,笑眯眯地看着林一。
“行吧,我签。”林一并没有选择过多地询问。
老头听到林一的肯定回答,拍了拍林一的肩膀,走到窗边上。
“房间里面光线可能太暗了,透点儿光可能好些。”不知道老头又在打什么主意,林一看着张老头拉开了窗帘。
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让林一快要签完字的手停了下来,林一向窗外望去,强烈的光亮让他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等到他适应了之后,映入他眼中的,是巨大的广场和来往的行人,还有高耸入云的大厦和在其间穿行的轨道和天桥。
“欢迎来到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