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平时作恶多端,很遭人厌。死时却是极为风光。
二叔是村里出了名的游荡公子,人称“二赖子”。整日在村子里四处游荡,尽干些偷鸡摸狗的龌龊事,是一个人见人恨却又无可奈何之人。
其实二叔也是极其可怜的。奶奶生他的时候,因为产后大出血扔下嗷嗷待哺的二叔就撒手人寰。从此二叔就成了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人。
没人管的二叔成天伙了村中顽童,每日里就盯着别人家的鸡窝不放。看见鸡下蛋了就掏回家煮来吃。那年月农村的日子不太好过,家家户户都靠了鸡下蛋来换点油盐之类的东西。
丢了鸡蛋的人家就找到爷爷,要求给个说法。二叔就免不了被爷爷修理一顿,摸着打疼的屁股,二叔眼里喷出一团火,对着告状之人的背影吐出一句:“你给老子记着!”
此后村里就不太平了,经常有村民的鸡鸭被偷,满村的人尽皆传言:“人家二赖子说了,谁敢再去告状,他就要上房揭瓦……”
村里人就诅咒二叔总有一天要去坐班房,吃劳改饭。
二叔混到十八岁,没去坐班房,而是随着第一波打工浪潮去广东做了名打工仔。
村子里少有的宁静。人们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希望二叔永远都别回来了。
可是事与愿违,很多年之后,二叔又回来了。
回到家的二叔成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让村里人更紧张,白天养精蓄锐,晚上出来偷鸡摸狗。大家只得更加看紧了自家的院门。
重滩河涨水那天,二叔还在酣睡。百年未遇的洪水,涌过河堤向村庄压来。整个村庄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二叔是在村人的哀嚎中醒来的。当他惊慌失措地跳下床时,水已漫过了膝盖,他赶紧抓起枕边的黑皮包跑了出去。
汹涌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四处冲撞。跑得快的村民都聚集在了村子的最高处,跑得慢的就只有爬上自家的房顶。看着越涨越高的洪水,房顶上的人只得大声呼救。
老支书看了看眼前这些人,不禁摇头叹气。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就剩些老人、妇女和小孩,要救人连个壮劳力都找不出。最后老支书将目光落到了二叔的身上,然后很威严地说:“现在我们成立一个临时救人小组,二赖子任组长,大家一切听他指挥!”
二叔抱紧黑皮包扫了一眼呼救的人们,说了声:“我硬是闯了鬼啰!”然后将黑皮包递给一个老大娘:“你好生给我看着这个包,其他的人跟
我来!”
唯一的救援工具就只有一个大圆桶,大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在一栋楼房的楼顶,一个小男孩哭喊着叫“妈妈——”,人群中就有个女人哭喊着要跳到水里去。二叔狠狠瞪了女人一眼,吼一声:“回来!你找死呀!”说着推起木桶就跳到了水中。二叔的水性很好,三两下就游到了孩子面前,几经努力终将孩子弄到了木桶里,然后就推着木桶往回游。孩子得救了,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下一个目标是一对老年夫妇。两位老人更危险,他们被困在土坯房里,而土坯房经洪水这么一泡,随时都可能倒塌。二叔好不容易打开房门,可两位老人却互相推让,谁也不愿先出去。二叔火了:“到底走不走?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去救呢!”老太太哭了:“孩子,难为你了。”
二叔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泡多久了,只感觉体力是越来越不行了。隐隐约约还有人在呼救,二叔强打精神游向了最后一个被救者。谁也没有想到灾难就在瞬间发生了,当一只装着小孩的木桶在水中漂荡的时候,大家却没看到推木桶的人。
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木桶捞起来,焦急地问:“叔叔呢?”
小孩说:“我坐在木桶里,叔叔游水推,一个浪打来,叔叔就不见了。”
湍急的重滩河水在呜咽,整个村子在大水里悲哀地挣扎……
回过神来的人们忽然想起了二叔留下的黑皮包。大家打开未上锁的皮包,包里没有钱,没有存单,只有一份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协议书和一本烫金的荣誉证书。老支书摩挲着那几个烫金大字说:“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人物呢!”
二叔的葬礼在老支书的主持下搞得很隆重,村里所有的小孩都披麻戴孝来为二叔送行。
他是英雄!村里所有的人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