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的家紧挨着一条公路。
公路上每天都有好几趟开往城市的班车扬起一路风尘从他家门前经过。
扎西从小就恨透了那些打此路过的班车。它们带走了他的母亲，随后又永远地带走他的父亲。父亲是坐着班车去寻找离家出走的母亲的，回来时就躺在了那个小小的盒子里。
现在娟子也要走了。就在昨天，娟子揉着红红的眼睛对他说，她也要离开村庄去城里了。扎西的心一下就坠入了冰谷，他想不到连自己最心爱的人也要离开了。看着娟子那一头自然蜷曲的短发，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扎西的心里空落落的这一晚，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扎西的心情糟糕透了，他也想随着娟子进城打工，可是年迈的奶奶不答应。从小奶奶就对他说：“城里有魔鬼，它要了人的心，要了人的命。”
雪花纷纷扬扬飘拂了一夜，扎西趴在结满冰花的窗户上琢磨着心事。此时，他看到了娟子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出了村庄，向公路那边走去。他想喊，可喉咙像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喊不出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娟子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奶奶死后，扎西也坐上了去城里的班车，他要去找好几年都没了音信的娟子。汽车出了村庄，七弯八拐地开了大半天的工夫，扎西就看见了林立的高楼。此时，扎西的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娟子就生活在这城里，自己的母亲或许也在这儿。
晚上的城市比白天还热闹，到处灯火通明。扎西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不禁感慨，这城里真跟天堂一样！难怪那么多的人要往城里钻。
扎西漫无目的在街上逛，他看见街道两旁是一家接一家的发廊，发廊里进进出出的人让扎西有些纳闷，怎会有那么多的人剪头发呢？扎西隔着发廊的玻璃窗好奇地往里瞧，他看见里面的女人像妖怪，眼皮是绿的，脸白得像僵尸，嘴唇像喝了人血，猩红猩红的。
这时一个妖艳的女人朝他走来，打开门说：“兄弟，进来看吧！”
扎西红了脸说：“我不剪头发。”
有几个女孩放肆地嘲笑他：“我们这儿提供特殊服务，不理发！
哈哈……”
扎西被那女人拉进了屋，那几个女孩围上来哥哥长哥哥短地叫得他晕乎乎的。扎西想逃，可他被几个女孩推搡着，逃不了，他急得想哭，正无助之时，里屋走出一个穿低胸连衣裙的女孩。扎西感觉女孩很眼熟，情不自禁叫了声“娟子”。那女孩呆愣了片刻，忽然一把抱住了扎西：“你是扎西，是扎西吧，你怎么到城里来了？”
娟子将扎西带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对他说：“城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你这么老实的人在城里会吃亏的，你还是回去吧！”
扎西不愿意，他要娟子同他一起回去。娟子不同意，她说：“我不会再回去种地了，我要过城里人的生活，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第二天，扎西坐上了回乡下的班车。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他终于明白了奶奶为什么会说城里有魔鬼，会要了人的心，要了人的命。看来娟子的心也被魔鬼吞噬了。
两年后，娟子回到了村庄。回来后的娟子每天痴痴傻傻地追着一辆又一辆的开往城市的班车，不住地叫喊着：带我去城里，带我去城里！
看着疯疯癫癫的娟子，扎西心里就有了一种疼痛的感觉，不是那种尖锐的东西刺伤身体的疼，是那种心疼了眼睛就会酸楚的痛。
扎西一边给娟子擦脸，一边说：“城里有魔鬼，它会要了人的心，要了人的命！”
